首頁 古文典籍 容齋隨筆 容齋四筆

容齋四筆·卷十一

熙寧司農牟利
【原文】
熙寧、元豐中,聚斂之臣,專務以利為國,司農遂粥①天下祠廟。官既得錢,聽民為賈區,廟中慢侮穢踐②,無所不至。南京有閼伯、微子③兩廟,一歲所得不過七八千,張文定公判應天府,上言曰:“宋王業所基也,而以火王。閼伯封于商丘,以主大火,微子為宋始封,此二祠者獨不可免乎!乞以公使庫錢代其歲入。”神宗震怒,批出曰:“慢神辱國,無甚于斯!”于是天下祠廟皆得不粥。
又有議前代帝王陵寢,許民請射耕墾,司農可之,唐之諸陵,因此悉見芟刈。昭陵喬木,剪伐無遺。御史中丞鄧潤甫言:“熙寧著令,本禁樵採,遇郊祀則敕吏致祭,德意可謂遠矣。小人掊克④,不顧大體,使其所得不貲,猶為不可,況至為淺鮮者哉!願絀⑤創議之人,而一切如故。”于是未耕之地僅得免。
二者可謂前古未有。一日萬幾,蓋無由盡知之也。

【注解】
①粥:古同“鬻”,賣。
②廟中慢侮穢踐:祠堂廟宇中的神像及各種設施,任人侮辱踐踏。
③微子:名啓,紂的庶兄。多次向紂王勸諫,王不聽,遂出走。武王克商,他肉袒面縛乞降,後被封于宋。
④掊克:斂財,搜刮。
⑤絀:貶謫。

【譯文】
神宗熙寧、元豐年間,那些平日愛財如命的官員,聚斂錢糧不擇手段。掌管國家財政的司農決定租賃全國各地的祠堂廟宇。官府為了得到一些錢,就讓百姓在祠堂廟宇內設攤叫賣。祠堂廟宇中的神像及各種設施,任人侮辱踐踏,而無人過問。南京(今河南商丘)有閼伯廟和微子廟,租賃之後,一年所得不過七八千錢。張方平在任應天府(今河南商丘)時曾經上疏說:“南京是我朝王業根基重地,我朝是以火德為王的。閼伯是軒轅黃帝曾孫帝嚳的兒子,受封到商丘,主管大火。微子是紂王庶兄,周武王滅商丘之後,被封于宋(今河南商丘)。而今就連這兩個供奉閼伯和微子的祠廟,也不得幸免。懇請朝廷降旨以國家庫存錢糧來代替這兩個地方每年的收入。”神宗從這一奏折中得知各地祠廟遭到破壞的嚴重情況,十分惱火,立即批示說:“侮神辱國,莫甚于此。”自此而後,各地的祠廟一如既往,不許人們在這裏設攤叫賣。
此外,又有人提出前代帝王陵墓,佔地甚廣,請準許百姓開墾耕種,司農批準了這一建議。頓時,在前代帝王陵墓所在地的百姓紛紛起來開墾耕種。唐代帝王陵墓上的草木,被鏟除一盡,昭陵上高大的樹木,亦被砍伐無遺。御史中丞鄧潤甫得知這種情況後,就給神宗上疏說:“熙寧時的國家法令,本來是禁止打柴的人亂砍亂伐的。每遇在郊外祭祀天地的時候,都要詔令各地官吏前往致祭,朝廷的德意不能說不是深謀遠慮、從長計議的。而今那些無恥小人,貪得無厭,不顧大局,他們搜刮所得已難以數計,仍然不以此為滿足,何況要叫他們少搜括呢?希望貶斥首先提出準許墾耕前代帝王陵墓的人,恢復舊的製度。”神宗見到此奏之後,立即下令禁止。這樣才使未被開墾耕種的帝王陵墓得到幸免。
以上二事,可以說是前所未有。皇上日理萬機,哪能什麽都知道啊!

東坡誨葛延之
【原文】
江陰葛延之,元符間,自鄉縣不遠萬裏省蘇公①于儋耳,公留之一月。葛請作文之法,誨②之曰:“儋州雖數百家之聚,而州人之所須,取之市而足,然不可徒得也,必有一物以攝之,然後為己用。所謂一物者,錢是也。作文亦然,天下之事散在經、子、史中,不可徒使,必得一物以攝之,然後為己用。所謂一物者,意是也。不得錢不可以取物,不得意不可以用事,此作文之要也。”葛拜其言,而書諸紳。嘗以親製龜冠為獻,公受之,而贈以詩曰:“南海神龜三千歲,兆葉朋從生慶喜。智慧型周物不周身,未死人鑽七十二。誰能用爾作小冠,岣嶁耳孫創其製。今君此去寧復來,欲慰相思時整視。”今集中無此詩。葛常之,延之三從弟也。嘗見其親筆。

【注解】
①省蘇公:拜謁蘇軾
②誨:教導。

【譯文】
江陰葛延之于哲宗元符年間,從鄉下不遠萬裏、不辭勞苦來到儋耳(今海南儋縣),見到了被朝廷貶斥的蘇東坡,虛心向他求教。蘇東坡很受感動,留葛延之在這裏住了一個月。葛延之問蘇東坡:寫文章有什麽好方法嗎?蘇東坡耐心引導說:“儋州是一個幾百戶人家的小城,這裏百姓日常所需要的各種用品,都可以從集市上得到,當然不是平白無故就能得到,必須用一樣東西去換取,然後才能為自己所有。那麽,這一樣東西是什麽呢?就是錢。寫文章也是同樣的道理。天下之事,千姿百態。各種材料都分散在經書、子書(諸子百家、筆記小說)及史書之中,雖然可以得到它,可也不能白白地得到使用,也必須先得到一個東西,然後才能把它們攫取過來,為自己所使用。那麽,這個東西是什麽呢?就是意。得不到錢就不能買到自己需要的物品,沒有意也就不能寫出文章。這就是寫文章的秘訣。”葛延之聽了,很受啓發,當即拜謝,並把這個秘訣寫了下來,轉告給各位紳士。他還將親手製作的龜冠獻給了蘇東坡,以表示自己的敬意。蘇東坡也賦詩回贈。詩中說:“南海神龜三千歲,兆葉朋從生慶喜。智慧型周物不周身,未死人鑽七十二。誰能用爾作小冠,岣嶁耳孫創其製。今君此去寧復來,欲慰相思時整視。”而今所見蘇東坡集中沒有這首詩。葛常之,為延之的叔伯三弟,曾經見到蘇東坡親筆所寫這首詩的真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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