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古文典籍 容齋隨筆 容齋四筆

容齋四筆·卷二

輕浮稱謂
【原文】
南齊陸慧曉立身清肅,為諸王長史行事,僚佐以下造詣,必起迎之。或曰:“長史貴重①,不宜妄自謙屈。”答曰:“我性惡人無禮,不容不以禮處人。”未嘗卿士大夫,或問其故,慧曉曰:“貴人不可卿,而賤者乃可卿②,人生何容立輕重于懷抱!”終身常呼人位③。今世俗浮薄少年,或身為卑官,而與尊者言話,稱其儕流,必曰“某丈”。談其所事④牧伯監司亦然。至于當他人父兄尊長之前,語及其子孫甥婿,亦雲“某丈”。或妄稱宰相執政貴人之字。皆大不識事分者,習慣以然⑤,元非簡傲⑥也。予常以戒兒輩雲。

【注解】
①貴重:清貴顯要。
②貴人不可卿,而賤者乃可卿:清貴的人不能夠擔任卿官,而卑賤的人則可以充當。
③終身常呼人位:他一生經常談論人的職位高低問題。
④事:侍奉。
⑤習慣以然:習慣使之然,習慣成自然。
⑥元非簡傲:(這些稱謂)原本沒有簡慢、輕蔑的意思。

【譯文】
南齊陸慧曉做人處世清謙恭敬,任諸王長史行事官時,僚佐下人登門拜訪,必起而相迎。有人說:“長史官地位清貴顯要,不應該隨便自謙自屈。”他回答說:“我的性格可以容忍惡人的無禮行為,但我自己不能以無禮對待別人。”他沒有任過卿士大夫官,有人問其原因,慧曉說:“清貴的人不可以擔任卿官,而卑賤的人乃可充任,人生何必要以位居輕重的官位追求作為抱負呢?”他一生經常談論人的職位高低問題。現今世俗中高傲輕薄的青年人,有的身為卑下小官,而與尊長說話時,說起其同輩人,必稱“某丈”。談到他們所侍奉的牧伯監司官時也是這樣稱謂。以至于在他人父兄尊長面前提起自己的子孫甥婿時,也稱“某丈”。還有的妄自直呼宰相執政這些顯官貴人的名字。這都是很不懂事體名分的做法。由于習慣而成了自然,其實這些稱謂原本並沒有怠慢、輕蔑之意。我常常以此告誡兒子們。

鬼谷子書
【原文】
鬼谷子與蘇秦、張儀書曰:“二足下功名赫赫,但春華至秋,不得久茂。今二子好朝露之榮,忽長久之功①。輕喬、松之永延,貴一旦之浮爵。夫女愛不極席,男歡不畢輪。痛哉夫君。”《戰國策》楚江乙謂安陵君曰:“以財交者,財盡而交絕;以色交者,華落而愛渝②。是以嬖女③不敝席,寵臣不敝軒。”呂不韋說華陽夫人曰:“以色事人者,色衰而愛弛。”《詩·氓》之序曰:“華落色衰,復相棄背。”是諸說大抵意同,皆以色而為喻。士之嗜進④而不知自反者,尚監此哉!

【注解】
①今二子好朝露之榮,忽長久之功:如今你們兩位喜好朝廷惠寵的榮耀,忽略建立長久功業的打算。朝露之榮,在此意為求取功名,享受榮華富貴。因為這種追求如朝露不可長久,鬼谷子故而如此形容。
②華落:花朵凋零,形容容色老去。渝:停止,破滅。
③嬖女:受寵的女子。
④嗜進:喜好追求晉升高位。

【譯文】
鬼谷子在給蘇秦、張儀的信中說:“你們兩位有赫赫功名,但春花到了秋天,不可能久盛不衰。現在你們兩位喜歡于朝廷惠寵之榮耀,忽略了建立長久功業的打算;輕視喬、松聲名之永垂,崇尚一時之虛位。大凡男女相愛,女子不得列坐宴席,男子不得越此求彼。我為你們真感到悲傷啊!”《戰國策》中楚國江乙曾對安陵君說:“以錢財緣故交往者,財盡而交情斷絕;以美色緣故交往者,容色退則愛情滅。所以受寵的女子不破壞席宴車乘的規定,得寵的臣僚不破壞等級高下的規定。”呂不韋也勸勉華陽夫人說:“以美色奉事人者,容色衰退則愛情消失。”《詩·氓》的序言中又說:“女子華容衰退,又心相背而遭遺棄。”這諸多說法的意思大抵相同,都是以美色事作比喻來告誡人們該怎樣去做。士大夫們喜歡追求晉升高位而不知道反省自己,還沒有以此為鑒啊!

城狐社鼠
【原文】
“城狐不灌,社鼠不熏。”謂其所棲穴者得所憑依。此古語也,故議論者率指人君左右近習①為城狐社鼠。予讀《說苑》所載孟嘗君之客曰:“狐者人之所攻也,鼠者人之所熏也。臣未嘗見稷狐見②攻,社鼠見熏,何則?所托③者然也。”“稷狐”之字,甚奇且新。

【注解】
①人君左右近習:君王左右的親信。
②見:被,遭受。
③托:倚仗。

【譯文】
“城狐不灌,社鼠不熏。”就是說狐、鼠它們棲居的穴室有所依靠、憑借。這是遠古語句。所以議論得失的人們大都指君王左右的親信為城狐社鼠。我讀《說苑》時,看到當中記載孟嘗君的門客說:“狐是人們所攻打的東西,鼠是人們所討厭的東西。而臣我未嘗見到過稷狐被圍攻,(“稷”,以及下文“社鼠”的“社”,原指古代祭祀的谷種和土神。“社稷”合稱,舊時用做國家的代稱,這裏即暗指這個意思。稷狐社鼠比喻依勢為奸的人。)社鼠被討打,為什麽呢?就在于它們各自有所倚仗的原因。”“稷狐”的“稷”字,用得十分奇特、新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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