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因為春節二姑家來拜年，媽媽做飯留下二姑一家人，欠下了張屠戶一斤豬肉和村子東頭鐵拐李家裏的半碗食鹽，至今還沒有還。張屠戶是個老實人，爸爸這樣說的，其他的鄰居都這樣說，很多人家欠著他的帳，他也不來逼債，家不親臨的，誰沒有個短的時候，張屠戶自家的日子也不好過。他家三姑娘生病的時候，還不都是東家一個雞蛋，西家一捧小米給伺候著的?村子裏的人，都是你幫我，我幫你的，誰還會計較?不過媽媽覺得欠著債務，心裏很是不舒服。就常念叨著。大哥終于決定放棄高中讀書，回到村子裏來幫助媽媽做農活，還掉所有的債務。那一天，哥哥躲在阿麼的墳地那片林子裏，哭了一整天。他十五歲。姐姐之後的那個月也不去學校了。家裏有三個人做農活，好像日子不那麽緊。
冬天儲存在地窖裏面的紅薯和土豆白菜都所剩無幾了，再說，媽媽覺得春天來了日子就好過了，畢竟，春天來了，有了青草，豬的飼料就可以解決了，而且，不愁沒有吃的，翻過南堰或者走過北山都會有很多苦菜可以充飢，如果春水融化得早，還可以到溪頭看看是否有些小魚。我和哥哥就琢磨者到哪裏去抓魚，到街上去賣，可以把張屠戶的豬肉賬給沖抵了，哥哥而且胸懷大志地說，要把鹽的帳也替媽媽還掉。
爸爸在二月二龍抬頭的那天回來一趟，把我和妹妹帶到他做工的工廠，離我們村子有很遠很遠。他騎著那輛自己加工成的腳踏車， 帶著我們翻過了很多的山，趟過了很多的河流，水都是冰涼冰涼的，他卷起褲腿，把妹妹背過去，又要來背我，我拒絕爸爸來背，就自己淌水過去，結果水流太急了，倒在了河裏， 弄得本來不多的衣服都濕透了，爸爸無奈地看著我，我知道他眼中的酸楚，就強作笑容，妹妹哭了，爸爸給她擦眼淚，陽光下，她那些晶瑩的淚水滴落下來。。。。。。突然我看到河邊有些微小的黃色花朵，在太陽下已經開了，就摘了一朵，送給妹妹，她笑了，爸爸不時停下車子，在路邊採集了一些“麻麻菜”“惠惠草”等野菜，等著回到工廠用開水燙了，攪拌成一頓美餐。在陽光下，我濕透的衣服，並不會顯得涼。大概騎著車子走過了四個鍾頭，好像爸爸累了，我就堅持要下來跟在他後邊跑，他說這樣慢，我說跑起來我就不冷了。他同意了，就這樣我們跑過了一個個村子，一塊塊田地。。。。。。中午，我們來到了城市。 爸爸要給我們買些油條燒餅，我說自己不餓，但是妹妹餓了，于是爸爸買了一個燒餅，妹妹在車子上吃著燒餅，爸爸掰下來一小半遞給我手裏，我拿著沒有吃，說自己找地方去尿尿，就把燒餅放在爸爸的包裏，說等回來再吃。我就在城市的街道裏溜達起來，看到很多賣菜的，賣豬肉的，賣雞蛋的。。。。。。心裏記著，想過一陣，我和哥哥也弄些貨物來賣，換些錢。
天快黑的時候，我們終于到了爸爸工作的工廠，他住的宿舍，隻有一個床，于是我和爸就開始利用工廠的木板和廢舊的鋼鐵來做一張新床，爸爸的同事們也都過來幫忙，一天沒有吃東西，爸爸和我都餓了，我們用一個電爐在工廠裏開始煮粥，這裏還有爸爸從家裏帶來的一些地瓜，都在粥裏煮了。我就把路邊採集的青草洗凈，灑上一些鹽巴，就是美餐。爸爸的同事，我叫叔叔伯伯的，都來叫我“小家伙”。晚上，星月皎潔，妹妹睡了，我和爸爸坐在院子裏，聽著風吹過樹梢，我們沒有什麽話，爸爸是個沉默的人。
第二天，爸爸在工廠裏做工，我到工廠外邊的空地，帶著妹妹去採集野菜，我們挖了很多很多的青草野菜，還有花朵，並且我們抓了一條很小很小的小魚，爸爸用一個空玻璃罐子給養了起來，妹妹在罐子裏面又放了些水草，放在那張木板做的床頭。 中午的時候，我們有很豐盛的野菜，自己吃不完，就分給叔叔伯伯們。
春天，有著野菜的季節，有著青草的季節，我和妹妹在爸爸的工廠裏度過了兩個禮拜，我看爸爸的口糧自己都不夠，更不用說我和妹妹還要吃飯，就給爸爸說自己要回去，爸爸說等星期天送我回去，我說自己可以回去，叔叔伯伯都反對，說這麽小的孩子，那麽遠的路。。。。。。給妹妹說了悄悄話，讓她告訴爸爸我已經回家了。在爸爸睡著的時候，在那個春天的夜晚，我悄悄離開了工廠，沿著來時的路，向家裏跑去。。。。。。
回到家裏，我也不再上學了，和哥哥一起去幹活，挖野菜，不會挨餓，畢竟春來草自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