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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走在消逝中

有人說,維蘇威火山下,龐貝城數百年文明的毀滅是一場自然對人類的浩劫。在我看來,比龐貝更具悲劇色彩的城市,在當今決不是罕見的。我們只能一天天看著那些曾經絢爛的文明,在工業化的進程中,作垂死前最後的掙扎——更重要的是,一手造成它們毀滅的人,並非上天,而是我們自己。     又有人說,傳統文化的消逝只是時代的優勝劣汰罷了。的確,文言文被淘汰了,我們念著白話課本,消滅了數千年世世代代的文盲。但是數千年前同樣也是“文盲”的人們,卻口口相傳著至今依然美麗的民歌——現在,它們的名字叫《詩經》。而現在多少知識分子,面對這些質樸清新的篇章,竟有難以成誦的苦嘆;不少自作聰明的學者,甚至拿它當作炫耀學術的資本。識字固然是好事,但這樣識字而不識文化的人,未免太多;苦心教育而本性依然野蠻的人,也沒有多大的覺悟。說到覺悟,我要講一個王朝的故事,一個飽受歷代人民唾罵的王朝的故事。     這個王朝便是宋。從某種角度來說,身為杭州人,我應該對南宋心懷感恩。這個沒落帝國的小朝廷,將杭州由一個普通城鎮變為了一座繁華的都城。杭州作為一個城市的歷史並不算太悠久,但當它已是全國經濟、政治與文化中心時,上海還不過是長江下游的一個小漁村!宋代趙姓的帝王,從太祖起算來,人數也並不多,名字最響亮的大概有三位:太祖、太宗是奠定大宋江山的,而徽宗是把北宋政權拱手送給北方少數民族的。在他們之間的皇帝也並不多,宋真宗是個“宗教迷”,成天裝神弄鬼;他的兒子仁宗自認為是太平天子,拒絕改革;好不容易宋神宗同意王安石變法,他剛上西天,新法又被司馬光廢除——再過了沒多少年,徽宗就上台了。 北宋的皇帝大概是因為漢家血統過於純正,沒有李唐鮮卑族的驍勇善戰,數十年如一日地培養皇室的文化修養,到了徽宗前後時,已是能詩善畫,精通音律,風流儒雅。和政治上的保守不同,文化的風氣空前開放,宮廷里才俊倍出,只是少有忠心耿耿的武夫。於是,原先做教書先生的秦檜等人大搖大擺地乾起了小人勾當,再加上少數民族大舉入侵,北宋很快滅亡了。     皇室逃離了中原後,在杭州建立起了一個從開始到結束都存在於風雨飄搖中的政權——南宋。貴族們奢華之至的生活,在這個原本不大的城市裡得以延續。相應地,經濟的迅猛發展,為江浙一帶今後的發達奠定了良好的基礎。文化修養仍然是上流人士衡量社會地位的標準,而社會地位也決定著是否能接受上層的教育。只是,他們的危機意識過分缺乏,一百多年來,除了留下極致的繁榮之外,更多的是亡國的哀思。蒙古大汗坐上了金鑾殿,而他面對的,卻是前朝統治者給他留下的眩目的奢靡。馬可波羅到杭州時,甚至也產生了一種神聖的崇敬之感,因為杭州的山山水水,更因為杭州在這個已逝的王朝數百年的統治下,已有了一種優雅的城市氣質。   我要重點說的,是宋王朝對於文化的覺悟。他們的政治觀點,令今人不敢苟同;但對於文化的態度,卻是今人也必須借鑑的,不只是上流社會,每一個社會中的人,都是歷史與文化的一部分。有人說,皇帝不能擁有除了治理國家之外的一切愛好,否則這個王朝就會滅亡:喜歡做木工活的明熹宗敗了大明;喜歡穿補丁衫的道光皇帝加快了滿清的衰弱;同樣,熱愛書畫、琴棋、花鳥、聲色的宋徽宗,幾乎毀了祖宗留給他的一切。但是中國帝王已經不存在了——一個明朝、宋朝,哪怕是整個國家都極致繁榮的西漢、中唐及清朝的前期,每一個統治者,都不過是歷史中的滄海一粟。況且,時代沒有永恆,只有精神才能長存。沒有一個王朝在臣子們“萬壽無疆”的呼聲中獲得了真正的永生。惟有會逝去的才是真正美麗的,也惟有逝去的存在,讓這些時代生得以延續——在後人的夢中,擁有一個撲朔迷離的背影。   如此看來,凡是已毀滅的東西,無非是毀滅了身軀;只要靈魂尚存,就沒有絕對的消亡。好像今天,當我們看著歷史的長河中,那些文明所留下的燦爛星辰:繁榮成了空氣中無影的纖塵,而文化卻依舊閃光。記得小時候,曾在錢塘湖葛嶺一帶看見過被砸毀的佛像。那大概是文革期間特有的產物,而且遍地都是,大概是十六國一直到宋朝陸續刻在岩間的石窟里的,然後,在上世紀六十年代的動亂里被毀。那佛身曾遭火焚,焦黑一片;猶見唇間,淡然笑意如故。很多東西是無法毀掉的,正如很多東西是那樣容易被毀掉一樣。佛在永恆的空間裡,便可以笑對變遷的世俗。   而人則經常扮演兩面性的角色:一方面,他嘲笑古人的愚昧;另一方面,他重演著先民的野蠻。人類的荒謬性使得他們無法獲得真正的覺悟,但從某種觀點來看,一個人的生命,不過是無限上的渺小一點。我們,我們的後代以及後代的後代,都無法將自己有限的生命歷程和永恆劃上等號。我們惟一可以做到的,便是去創造儘可能多的永恆。遺憾的是,能去思考永恆的人畢竟是少數的,大部分人都認為,我們的速度越快,發展的時間越長,離那個文明的起點就越遠。既然距離都會趨於無限,又何苦去追憶似水年華呢?於是,繼續向前,以至忘記自己,忘記自己的思想與靈魂——輪迴或許是存在的,西緒弗斯每一次笨拙地將巨石搬上山頂,都會得到同樣的結果:巨石落下,一切重歸於過去。加繆說有意識的荒謬是一種英雄主義的美德,但無謂的荒謬卻一文不值。很少有人會學習俄狄浦斯去犧牲自己的光明,因此,太多了忽略了傳統,忽略了文化——他們行走在消逝中,卻絲毫沒有意識到消逝的力量。因而,文化以這樣的方式毀滅,甚至稱不上一個悲劇:悲劇之所以成為悲劇,是因為人們的思想能夠滲入其中;沒有意識的悲劇,從本質上來說,應當是一種悲哀!   思想的浩劫,或許才是人類文明的最重災難;靈魂的侵蝕,大概才是人類發展的最大障礙。我們名義上是行走在傳統的消逝中,事實上,我們行走在意識的消逝中,行走在文明的悲哀中。     2007年7月25日 暑假作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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