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禮運第三十二

【原文】
孔子為魯司寇①,與于蠟②。既賓事畢③,乃出遊于觀④之上,喟然而嘆。言偃侍,曰:“夫子何嘆也?”孔子曰:“昔大道之行⑤,與三代之英⑥,吾未之逮⑦也,而有記焉。”

【注解】
①司寇:官名。掌刑獄糾察等事。
②與于蠟(zhà):參與蠟祭。周代于十二月合祭百神,叫蠟。
③既:已經。賓:陪祭者。畢:完畢。舊註:“畢賓客之事也。”
④觀:宮門外閥。舊註:“觀,宮外門闕,《周禮》所謂象魏也。”
⑤大道之行:此指三皇五帝時,大道通行。大道指上古五帝所遵循的社會準則。
⑥三代:指禹、湯、文武時代。英:英才。
⑦未之逮:沒趕上。

【譯文】
孔子擔任魯國司寇時,曾參與蠟祭。賓客走了以後,他出來到樓台上觀覽,感慨地嘆了口氣。言偃跟隨在孔子身邊,問道:“老師為什麽嘆氣呢?”孔子說:“從前大道通行的時代,及夏商周三代精英當政的時代,我都沒有趕上,而有些文字記載還可以看到。”

【原文】
“大道之行,天下為公,選賢與能,講信修睦①。故人不獨親其親②,不獨子其子③。老有所終④,壯有所用,矜寡孤疾皆有所養。貨惡其棄于地,不必藏于己;力惡其不出于身⑤,不必為人⑥。是以奸謀閉而不興,盜竊亂賊不作。故外戶而不閉,謂之大同⑦。”

【注解】
①講信修睦:講求額度,和人們和睦相處。
②不獨親其親:不隻是敬奉自己的父母。
③不獨子其子:不隻是疼愛自己的子女。
④終:指安享天年。
⑤力惡其不出于身:惡:唯恐,恐怕。舊註:“言力惡其不出于身,不以為德惠也。”
⑥為人:《禮記·禮運》作“為己”。
⑦大同:儒家的理想社會。

【譯文】
“大道通行的時代,天下為大家所公有,選舉賢能的人,講求誠信,致力友愛。所以人們不隻敬愛自己的雙親,不隻疼愛自己的子女。社會上的老人都能安度終生,壯年人都能發揮自己的才能,鰥夫、寡婦、孤兒和殘疾人都能得到供養。人們厭惡把財物浪費不用,但不必要收藏到自己家裏;人們擔心自己的智力體力不能得到發揮,但不是為了個人的利益。因此奸詐陰謀的事不會發生,盜竊財物擾亂社會的事情不會出現。所以家裏的大門不必緊鎖,這就叫做大同世界。”

【原文】
“今大道既隱①,天下為家②,各親其親,各子其子。貨則為己,力則為人。大人世及以為常③,城郭溝池以為固。禹湯文武,成王周公,由此而選④,未有不謹于禮⑤。禮之所興,與天地並。如有不由禮而在位者,則以為殃⑥。”

【注解】
①既隱:已經隱沒衰微。
②天下為家:天下成為一家一姓的天下。
③大人:指天子諸侯。世及:世代相傳。
④由此而選:選:選拔。舊註:“言用禮義為之選也。”
⑤謹于禮:謹慎地遵守禮法。
⑥殃:災禍。

【譯文】
“如今大道已經衰微,天下為一個家族所私有,人們隻敬愛自己的雙親,隻疼愛自己的子女。財物想據為己有,出力也是為了自己。天子諸侯把財物和權位世代相傳已成常事,建築城郭溝池作為防御工事。夏禹、商湯、文王、武王、成王、周公就是這個時代產生的,他們之中沒有一人不依禮行事的。禮製的興起,與天地並存。如有不遵循禮製而當權在位的,民眾把他視為禍殃。”

【原文】
言偃復問曰:“如此乎,禮之急①也。”
孔子曰:“夫禮,先王所以承天之道,以治人之情。列其鬼神②,達于喪、祭、鄉射、冠、婚、朝聘。故聖人以禮示之,則天下國家可得以禮正矣。”
言偃曰:“今之在位,莫知由禮,何也?”
孔子曰:“嗚呼哀哉!我觀周道,幽厲傷也③。吾舍魯何適?夫魯之郊及禘皆非禮④,周公其已衰矣⑤。杞之郊也禹⑥,宋之郊也契⑦,是天子之事守⑧也。天子以杞、宋二王之後。周公攝政致太平,而與天子同是禮也。諸侯祭社稷宗廟,上下皆奉其典,而祝嘏⑨莫敢易其常法,是謂大嘉。”

【注解】
①急:急需,緊要。
②列其鬼神:參驗于鬼神。
③幽厲:指周幽王、周厲王,二人均是昏庸殘暴之君。傷:敗壞,損壞。舊註:“幽厲二王者,皆傷周道也。”
④郊:在郊外祭天。禘:天子諸侯的宗廟五年祭祀一次稱禘。非禮:不合乎周禮。
⑤周公其已衰矣:指周公定的禮已經衰微。因周公封于魯,故雲。舊註:“子孫不能行其禮義。”
⑥杞之郊也禹:杞國的郊祭是祭祀禹。
⑦契:傳說中宋的始祖,帝嚳之子,母為簡狄。
⑧守:保留。
⑨祝嘏(gǔ):祭祀時致祝禱之辭和傳達神言的執事人。

【譯文】
言偃又問:“這樣的話,禮就是很緊迫的了?”
孔子說:“禮是先代聖王用以順承自然之道來治理人情的。它參驗于鬼神,貫徹在祭、喪、鄉射、冠、婚、朝聘等禮儀上。因此聖人就用禮來昭示天道人情,這樣國家才能治理好。”
言偃又問:“現在在位當權的人沒有知道遵循禮製的,為什麽呢?”
孔子說:“唉,可悲呀!我考察周代的製度,自從幽王、厲王起就敗壞了。我舍棄魯國又能到哪裏去考察呢?可是魯國的郊、禘之祭已不合乎周禮,周公定的禮看來已經衰微了。杞人郊祭是祭禹,宋人郊祭是祭契,這是天子的職守。也因為他們是夏、商的後裔。周公代理執政而使天下太平,所以用與天子同樣的禮儀。至于諸侯祭祀社稷和祖先,上下的人都奉守同樣的典章製度,祝嘏不敢變更原有的禮製,這叫做大嘉。”

【評析】
《禮運》原為《禮記》中的一篇,主要論述禮義的本原和禮製的演變。孔子首先贊揚了五帝三皇的“大同”世界,認為那是人類歷史上最完美的時期。那時大道行于世,天下人皆知為公,人們推選賢能的人治理國家,講究額度,和睦相處。老有所終,壯有所用,奸謀不興,盜竊亂賊不作,稱之為大同。到了夏、商、周三代,社會由“大同”進入“小康”,社會財富成為私家之物,國家政權也為一家所有,父死子繼,因此詐謀和戰亂不斷。而此時的夏禹、商湯、周文王、周武王、周成王、周公以禮治理亂世,使天下復安,他們是小康時代最傑出的人物。到周幽王、周厲王時禮製衰微。孔子根據這種情況,論述了禮的重要、禮的起源,以及祭祀、死喪等各種禮節,以正君身,以治理社會。“大同小康”的學說對後世發生過相當重要的影響,建立“大同”世界成為人們美好的社會理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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