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次固原出差，目的地距老家不遠，便抽空回了趟老家。
雖是春月，但由於多時無雨，加之老北風吹得緊，本應是春意盎然的故鄉，呈現在面前的卻是一片塵土飛揚的景象。
母親沒有想到我會回家。
我進門的時候看見母親正佝僂著身子在打掃院落，聽到我的聲音，她怔了一下，看我的眼神有些驚喜，有些詫異。
她說春節剛回的家，怎么又回來了。
我說出差路過，順便回來看看你，不歡迎嗎?
母親笑了笑沒有說話，趕緊去廚房收拾吃的。
我算不上一個孝順的人，但由於母親一生遭罪太多，所以總是惦記著母親卻是真的。加之母親已經年近8旬，想到自己半生、特別是當兵那陣子，從來沒有照顧過她老人家，所以只要有時間，我總是抽空回家看看，免得“子欲孝而親不在”時枉傷心。
母親具體生年不詳，她也從來不向我們提起她的生日，每當問起，總會吱唔說是你外婆落難的日子，有時候兒孫們提議給她過個生日，她總是說我和你爸是同一個生日，他過了我也就過了。
母親是個多難的女人。她1歲亡父，3歲殤母，幼時在叔叔家生活，13歲被童養，或許真不知道自己的生日。一生生育8個兒女，所謂“三年自然災害”時期長子長女皆夭，長子不過5歲，長女不過2歲。有時，母親也曾平靜地講起往事，依稀記得她說那時老家餓死了不少人，有一天她參加集體勞動回來，聽見孩子喊餓，於是她將勞作間隙撿回來的一些小麥青穗遞給孩子吃，自己由於又累又餓便昏睡過去，醒來是孩子已經夭去，手中還捏著些不曾剝盡的青穗。後來又生6個兒女，母親費盡千辛萬苦才將我們帶大，未料XX年二姐又因病去逝，時年39歲。
人生的苦難是多種多樣的，但我想作為一個母親，恐怕沒有比兒女殞命更讓人心痛的吧。二姐去逝後，母親的臉上鮮有笑容，但她堅強得就象故鄉千溝萬壑里生長著的苦榆一樣，糾結著、拚命地生活著，永遠不曾面對命運放棄過。
母親的孝順在老家方圓幾十里是出了名的。我出生的那年奶奶因病全身癱瘓，奶奶身後一群兒女均不在身邊，照料奶奶的全部重擔攤到了母親身上。國家實行按勞分配時，家裡有10口人，但只有父親和母親兩個勞力掙工分養活一對老人和六個兒女，為了不使年邁的公公婆婆和上學的兒女挨餓，母親常常凌晨4時起床，忙完家務再參加集體勞動。夜間除了縫衣納鞋，還要至少起2次床為奶奶翻身，以減少奶奶的病痛並接大小便。到了後來，年邁的爺爺身體也每況愈下，不記得因為什么原因吃過藥後爺爺出現便泌，我曾親眼見過母親為爺爺用手扣大便。
老家有句俗語：假孝子幾天，真孝子幾年。奶奶從病至逝共XX年，母親就這樣堅持了XX年。鄉鄰鄉親每談到這件事總會說，多虧有母親的侍候，不然奶奶恐怕也不會再活XX年。
近年來中央電視台每年都舉辦一期“感動中國”公益節目， 我也常常為主人公的堅持所感動，但母親的孝順，較之於他們任何一個人的事跡，都不會有半點的不及。
母親已經年近8旬了，她依然拖著多病老邁的身子力所能及地乾點家務，兒女們雖然都已經長大，但有的因離家遠，有的因為忙於事，每年也難能看望一回老人。對於往事，有的因為過於傷痛，母親不願提及;有的因為年邁遺忘，難以還原。
寫下這些簡略的文字，以感念我平凡而堅強的母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