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公院子裡有一棵棗樹，她的個頭並不像其他棗樹那么高，也沒有婆娑的姿態，整體上看著實不美。但從兒時起，或因她早早地住在了外公家的緣故，就已經注定要和我結下不解之緣……
夏天的雨，熱情奔放，每次襲擊後，只要風輕輕一吹，棗樹都會為之付出慘痛的代價，淺黃色的棗花，夾雜著甘甜的味道，密密麻麻地鋪了一地。外公總在這時感嘆說：“哎，又不知道少見多少棗兒!”那時的我，不懂得花與果的關係，但是，我卻能感受到外公嘆息中的無奈。在那個年歲里，這些棗子也會為家裡增添不少欣慰!
樹葉終於被夏日染黃，我們盼走了大雁南飛，盼來了棗子綴滿了枝頭。外公找了竹竿、簸箕、袋子等，開始打棗了。只見，外公滿帶皺紋的臉上，露出了笑容，掄起了竹竿，向又大又青黃的大棗上敲下去，一下一下像雨點一樣，嘩嘩落下。我和弟弟則在樹下歡快地撿棗子。他囑咐著我們別讓棗子砸著了，其實就算砸著了也不疼的。和著咯咯的笑聲和外公的囑咐聲，那情境，至今想起來，應該叫做天倫之樂吧。
一晃幾年過去了，棗樹年年開花結果，上了國小後，因為課業多，壓力大，就很少過問農活了。但是那顆棗樹我還是惦念著。
棗子又成熟了，外公說：“誠兒，走，咱們去打棗!”外公照樣拿出幾年來都用過的工具，正要掄起竹竿的剎那，他突然咳嗽起來，氣喘吁吁，那一刻，我忽然意識到，又不敢想的問題，我的外公身體大不如從前了。他的臉上滲出了汗珠，鬍子已經全白了，背稍駝了些，我強忍住淚水說：“外公，我來吧，您撿棗!”爺爺邊自嘲自己老了邊撿棗。一下一下，棗子嘩嘩如雨，棗樹正直壯年，那年大豐收，但是心底的酸楚蔓延開來。
時光蹉跎，多少風流人物被它無情地淘盡，多少有志之士被它殘酷地送走，多少人間真情被它冷漠地摧毀。而它的公平之處也是最殘酷之處在於，對於每樣事物都是一視同仁，包括樹、人、花、草等。
小四那年，我回老家，正直棗子成熟時候。外公住著拐杖，坐在了棗樹下的躺椅上，蒼老的臉印證著近八十年多年的風風雨雨，他從上個世紀走來，歷經了磨難，養活了一家老小。如今歲月好起來，他卻老了。看見了我，他聲音還是很大，只是一個問題要問上好幾遍，我扭過頭，淚滑過，耐心地給他回答，但有時候的問題，令我驚詫：“孩子，你在外面遇到困難了，找楊老家，咱們是一個祖宗，他們會照顧你!”我想笑的同時，又想哭。他覺得自己已經保護不了孫子，給我力量吧。
我摘下棗子放到他手裡，他看著笑著，但是沒等我說話，就睡著了。我拿衣服給外公蓋上，抬頭望一下那棵伴我走過童年、少年、青年的棗樹，棗樹的枝幹比以前粗了，但是失去了往日的活力，稀稀疏疏的葉子奮力地頂著陽光，努力地結出了幾顆棗子，是為我的到來而告別的嗎?我的心像被什么東西戳了一下，疼疼的，但又似乎說不出疼的緣由!
風中的棗樹，老了，為了我們你付出了全部，不僅如此，你守在家裡，看著我的腳印往前走，直到追不上我為止，但是心還在牽掛著我。我仿佛看到，這些年來，您假設的種種我遇到的困難，但又無能為力的痛苦;看到您守在村里，向著那條我走過的路，望了又望，盼了又盼的無奈;以及我每次回來，您想說但又沉默的快樂與痛苦……
幾年前，外公已經沉眠地下，棗樹也乾枯了，我已經很少回家了，但夢裡，纏繞我的依然是爺爺拿著竹竿打棗，我和外公咯咯撿棗的一幕……
六年級:楊嘉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