傾聽，一朵花開的聲音
文/斜衣
是的，“不忍再讓媽媽老去”，我仿佛聽到了一朵花開的聲音。就在那樣一個夏日的午後，一個少年，完成了一次心靈的蛻變.。
——題記
“唉，我算是不想教這個學生了”，和我搭檔的庄老師一走進辦公室，便怒氣沖沖地說。他臉色通紅，脖子青筋畢現。等庄老師息怒後，辦公室的人才大略知道了事情的原委。原來，又是那個駱楊惹的禍。
語文課上，庄老師聽寫生字。全班同學都在“奮筆疾書”，隻有一個不和諧的“音符”——駱楊，他無動于衷，還在東張西望。庄老師讓他拿出練習本聽寫，他說忘帶了，同桌借給他一個本子，他又說鉛筆斷了……庄老師忍無可忍，責令他出去，他振振有詞說接受義務教育是他的權利。
作為這個班的班導，“管教”駱楊，我覺得自己責無旁貸。這個學生，自從我接手這個班，沒有一天讓我消停過。
前幾天，英語老師也向我“告狀”。英語課上，駱楊竟在眾目睽睽之下睡著了，還打著均勻的鼾聲。一個三年級的孩子，何至于困成這樣？英語老師臉都氣青了。
音樂、美術、信息等科老師也向我歷數駱楊的種種“罪狀”。他們一開口，表情無一不是“痛心疾首”，你們班那個駱楊啊……看來，他真是“臭名遠揚”，“不可救葯”了。
工作十幾年了，一直被公認為教學和管理都是佼佼者的我，還未曾遇到過這樣一個“冥頑不化”的學生，更不用說被一個“乳臭未幹”的孩子弄得如此焦頭爛額無計可施。
不是沒動之以情，曉之以理，但收效甚微。教育他的時候，他恭恭敬敬的，但轉過身，對我的話，還是充耳不聞，照樣我行我素，軟硬不吃，油鹽不進。唉！我一時真拿他沒辦法。
有一次，我實在是“束手無策”後，也使用了老師們慣用的“殺手鐧”——請家長。平素，我是不屑使用此招的，在我看來，那是為人師者的一種無奈之舉。很意外地，我發現他眼裏閃過片刻的惶恐，但並沒有說求饒的話。原來，他也不是“刀槍不入”啊。我最終，沒有叫他的家長。唉，交給時間吧!也許，時間能夠幫助我，也能“拯救”他！
為了解駱楊的情況，一天下午放學後，我按照學籍上的家庭住址，打聽著去了他家。很奇怪，門鎖著。放學後，他竟然沒有回家。
遇到他家的鄰居。閒聊，我了解到駱楊原本有個溫馨和睦的家。雖然不算富裕，但也其樂融融。但去年，駱楊的爸爸和小區裏一個理發的女人好上了，卷走了家裏的所有存款，和那女人私奔了。最近，聽說他媽媽下崗了，孤兒寡母的不知怎麽生活啊，不過，鄰居又說，駱楊這孩子很懂事，放學回家就幫他媽媽做家務，小小年紀就學會了做飯，對鄰裏街坊非常有禮貌，是個好孩子。這些，都是我來這裏之前所不知道的。我有些驚訝。我們談論的，會是那個叫駱楊的孩子嗎？校園內外，他為什麽反差如此巨大？
我想起了駱楊那張有些營養不良的略顯菜色的臉。我曾經自以為是地以為是挑食的原因。
我想起了駱楊常常困倦上課打瞌睡的神態。我曾經恨恨地想肯定是玩電腦遊戲過頭的結果。
我想起了駱楊那一身從周一穿到周五的明顯髒兮兮的校服。我曾經厭煩地以為是他不講衛生的壞習慣所致。
我想起了……
是的，我，他的班導，他的任課老師們，他的同學們，除了不耐煩，除了厭惡，我們，給了駱楊什麽呢？
那一刻，我似乎理解了駱楊，又似乎有些恍惚。或許，他一次又一次的怪異“搗亂”行為，都是無心的吧。或許隻是缺乏“溫情”的孩子，一種下意識的叛逆和反抗吧！
每個人都有一把開啓心靈之門的鑰匙，我想，駱楊也不例外。可那把開啓他心靈之門的鑰匙到底在哪裏？我在苦苦尋找答案。
那天中午，太陽火辣辣的，校園內梧桐樹上的知了，扯著嗓子拼命叫著。放學回家的路上，我看見駱楊背著他的舊書包，不停地用校服的袖子擦額上的汗珠。我有些心酸，急忙走過去，遞給他一塊嶄新的手絹。他看了看我，最終沒有接。“老師，手絹太新了。”但我看到，他眼圈有些紅了。我們一起走著，一邊有一搭沒一搭聊著一些學習上的事。很奇怪，這次，他聽得很認真。
遠處，路邊一個女人佝僂的身影躍入了我的視線。——她正在垃圾桶旁，不停地翻著垃圾，在揀拾著別人廢棄的東西，也是在揀拾著自己和家人的生活吧。往常，我是很少看這種事情的，任何人的不幸和苦難，都會讓我難過。也許，我們不能“拯救”苦難，但我們，可以拒絕“欣賞”苦難吧！但這次，我忽然心裏一動。也許，這是一個很好的教育契機。于是我說，駱楊，看到遠處那個撿破爛的女人了嗎？或許，她像你的阿麼一樣老，那麽大年紀還自己出來討生活，多麽不容易啊……我註意到，駱楊的目光向那邊瞥了瞥，片刻又移開了。
我沒有泄氣，接著說，或許那個女人年紀並不大，像你的媽媽一樣年輕，因為生活所迫，頭發“無可奈何”過早地白了。不知是我的語調打動了他，還是他真的想起了媽媽，他開始目不轉睛地盯著那個遠處的女人，風，吹起那女人額前的亂發，有些耀眼的白，刺痛人的眼。我發現，他小小的臉上浮現出一種前所未有的庄重。
我沉思著，到底怎樣，才能開啟面前這個孩子“刀槍不入”的心門？身旁的駱楊忽然低低地喊了聲，“喔，媽媽……是……我媽媽”。沒等我反應過來，他已經像一陣風一樣沖過去，和那個女人——他的媽媽，緊緊抱在一起……我被眼前這一幕瞬間驚呆了。生活有時像戲劇一樣巧合，可惜，生活不是戲劇。那個女人，我想“借題發揮”的女人，竟是——駱楊的媽媽，實在是出乎我的意料，應該，也出乎駱楊的意料吧！
那以後，我和駱楊誰也沒再提這件事。我小心翼翼地保守著這個秘密。我懂得一個孩子，窮得隻剩下自尊的凄涼無奈的心境。我期待著，生活中能發生些什麽……
一個星期後，還是在辦公室，庄老師又開始“大驚小怪”了，“真不可思議，平時連聽寫都不會的駱楊，這次語文測驗，竟然得了B，不會是抄襲吧，可我監考很嚴啊。”
大家你一言我一語，正談論駱楊，英語老師拿著一份作業本走進來，“你們猜，這作業本是誰的？”“不會是駱楊的吧？”辦公室裏爆發出一陣笑聲，我覺得有些刺耳。因為幾乎沒有老師不知道，駱楊是從來不學英語的，他說那是崇洋媚外不愛國的表現。可現在，在我們每個老師的手裏傳遞著的那份作業本，分明是駱楊的。第一頁上寫著：I love my mum. 雖然，筆跡有些歪歪扭扭，但看得出來，寫得很用心，很用力。事情，好像還沒有結束，駱楊接二連三地讓所有熟悉他的人吃驚了。
音樂老師說，看不出駱楊那個“調皮鬼”還挺有音樂天賦，他唱了一首《世上隻有媽媽好》，聲情並茂，讓在場的每一個人都鼻子酸酸的。
美術老師說，他讓孩子們創作一幅主題為“愛”的作品，眾多的作品中，隻有一幅創意獨特，畫面上隻有兩隻烏鴉，一隻小烏鴉在喂一隻老烏鴉。創作者，竟然是那個三原色都分不清的駱楊。
…… ……
長久以來，我那顆一直無處安放的心，終于放下了。那次“垃圾事件”後，以前的駱楊已經徹底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個“脫胎換骨”的上進好學的孩子。或許，這才是骨子裏的他，才是——真正的駱楊。閒暇課空，老師們都在議論駱楊的變化，每個人都若有所思。隻有我知道，他“破繭成蝶”的全部秘密。
他在周記中寫道：媽媽，假如您以前的白發，是因為我的不懂事，那麽，從現在開始，我要好好學習，做個乖孩子，我不會再讓您老，我要您像別的同學的媽媽那樣年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