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食貨志第四下

凡貨(1),金錢布帛之用,夏殷以前其詳靡記雲。太公為周立九府圜(圓)法(2):黃金方寸,而重一斤;錢圜(圓)函方(3),輕重以銖(4);布帛廣二尺二寸為幅,長四丈為匹。故貨寶于金,利于刀,流于泉,布于布,束于帛(5)。

(1)貨:指貨幣:(2)太公:指姜太公,姓姜,呂氏,名望。輔佐周武王滅商,封于齊。九府:《周官》有太府、王府、內府、外府、泉府、天府、職內、職金、職幣,都是掌財幣的機構,故雲九府。圓法:指貨幣製度。(3)錢圓函方:錢外圓而內孔方(孟康說)。(4)銖:古代重量單位,二十四銖為一兩。(5)貨寶于金等句:謂貨幣如黃金之重要,如刀之利于民,如泉之流通,如錢之散布,如帛之聚積。

太公退(1),又行之于齊。至管仲相桓公,通輕重之權(2),曰:“歲有凶穰(3),故谷有貴賤;令有緩急(4),故物有輕重。人君不理(5),則畜(蓄)賈遊于市(6),乘民之不給(7),百倍其本矣。故萬乘之國必有萬金之賈,千乘之國必有千金之賈者,利有所並(屏)也(8)。計本量委則足矣(9),然而民有飢餓者,谷有所臧(藏)也。民有餘則輕之(10),故人君斂之以輕(11);民不足則重之(12),故人君散之以重(13)。凡輕重斂散之以時,則準平(14)。守準平,使萬室之邑必有萬鍾之臧(藏),臧(藏)繦千萬(15);千室之邑必有幹鍾之臧(藏),臧(藏)繦百萬。春以奉耕(16),夏以奉耘,耒耜器械,種餉糧食(17),必取澹(贍)焉。故大賈畜(蓄)家不得豪奪吾民矣(18)。”桓公遂用區區之齊合諸侯,顯伯(霸)名。

(1)退:謂退就封國。(2)輕重:古代關于調節商品、貨幣流通和控製物價的理論。參考《管子·輕重篇》。(3)歲:指年景。(4)令:指征稅之法令。(5)理:治理。(6)蓄賈:指囤積居奇之商人,遊于市:謂活動于市場。(7)給:足也。(8)屏:謂藏去。(9)本:指土地產量。委:未也,指人們所食。(10)輕:指物價低。(11)斂之以輕:謂低價收購。(這樣,物價會回升。(12)重:指物價高。(13)散之以重:謂高價拋售。(這樣,物價會下降。)(14)準平:指調節供求與穩定物價。(15)繦:串錢繩。指一串錢。(16)奉:供應之意。(17)鑲:當作“穰”。種穰:即種子(聞一多說,見《管子集校·國蓄篇》)。(18)豪奪:猶言強奪。以上引文,節錄《管子·國蓄篇》。

其後百餘年,周景王時患錢輕(1),將更鑄大錢(2),單穆公曰(3):“不可。古者天降災戾(4),于是乎量資幣(5),權輕重,以救民。民患輕,則為之作重幣以行之(6),于是有母權子而行(7),民皆得焉(8)。若 不堪重(9),則多作輕而行之(10),亦不廢重,于是乎有子權母而行,小大利之。今王廢輕而作重,民失其資,能無匱乎(11)?民若匱,王用將有所乏;乏將厚取于民(12);民不給(13),將有遠志(14),是離民也。且絕民用以實王府,猶塞川原為潢洿也(15),竭亡(無)日矣(16)。王其圖之。”弗聽,卒鑄大錢,文曰“寶貨”,肉好皆有周郭(17),以勸農澹(贍)不足,百姓蒙利焉。

(1)周景王:名貴,前544年至前520年在位。患錢輕:擔憂錢幣貶值。(2)鑄大錢:周景王是否鑄大錢,大錢質量如何,不甚明了。(3)單穆公:周大夫單旗。(4)災戾:災害。(5)資:財也。資幣:資財錢幣。(6)重幣:即大錢。(7)母權子而行:謂大錢小錢同時流通。母,指大錢;子,指小錢;權,猶等;行,流通。(8)得:方便之意。(9)不堪重:謂大錢不方便。(10)輕:指小錢。(11)匱:乏也;損失。(12)厚取:猶多取。(13)不給:謂負擔不起。(14)遠志:指離鄉遠逃之心。 (15)潢洿:低窪積水處。(16)竭無日:謂不多日子就會枯竭。(17)鑄大錢等句:周景王鑄大錢之說,迄今無實物為證,歷來學者多懷疑其非事實,肉:謂質。好:謂孔。周郭:謂邊輪。

秦兼天下,幣為二等:黃金以溢(鎰)為名(1),上幣;銅錢質如周錢,文曰“半兩”(2),重如其文。而珠玉龜貝銀錫之屬為器飾寶臧(藏),不為幣,然各隨時而輕重無常。

(1)鎰:二十兩為鎰,或說二十四兩為鎰。(2)半兩:錢幣名。秦統一後,廢除貝、刀、布等幣,以半兩錢統一全國之幣,每枚重半兩,即十二銖。西漢錢重減輕,但仍稱半兩,如呂後二年減為八銖,文帝五年減為四銖;武帝元狩五年廢半兩錢,而行“五銖錢”。

漢興,以為秦錢重難用,更令民鑄莢錢(1)。黃金一斤。而不軌逐利之民畜(蓄)積餘贏以稽市物(2),痛騰躍(3),米至石萬錢,馬至匹百金。天下已平,高祖乃令賈人不得衣絲乘車(4),重稅租以困辱之。孝惠、高後時,為天下初定(5),復弛商賈之律(6),然市井子孫亦不得為官吏(7)。孝文五年(8),為錢益多而輕,乃更鑄四銖錢,其文為“半兩”。除盜鑄錢令(9),使民放(仿)鑄(10)。賈誼諫曰:

(1)令民鑄莢錢:陳直雲:西漢初期,漢廷隻有直轄十五郡,其餘皆分封諸王,十五郡之中,僅蜀郡嚴道是產銅地區。考西漢產銅最豐富者,主要在丹陽郡,屬于吳王濞範圍。疑漢廷因銅料缺乏而鑄莢錢,不得已托辭因秦錢太重而改鑄也。現英錢最大者,徑公分1.2釐,最小者0.8釐,可能有私鑄者夾雜其中,莢錢銅範,亦出土最大者之錢,輪廓相符。”(2)不軌逐利之民:指商賈。餘贏:贏餘之財。稽:窺探行情之意。(3)痛:甚也。騰躍:猶今言飛漲。(4)衣絲乘車:穿綢衣乘馬車。(5)為:猶以。(6)弛:放松。(7)市井:交易之處,這裏指商賈。(8)孝文五年:前175年。 (9)除盜鑄錢令:廢除不準民間鑄錢之法令。(10)放鑄:謂依照漢錢鑄造。

法使天下公得顧(僱)租鑄銅錫為錢(1),敢雜以鉛鐵為它巧者(2),其罪黥(3)。然鑄錢之情,非淆雜為巧(4),則不可得贏;而淆之甚微,為利甚厚。夫事有召禍而法有起奸,今令細民人操造幣之勢(5),各隱屏而鑄作(6),因欲禁其厚利微奸(7),雖黥罪日報(8),其勢不止。乃者(9),民人抵罪,多者一縣百數,及吏之所疑,榜(搒)笞奔走者甚眾(10)。夫縣(懸)法以誘民(11),使入陷阱,孰積于此(12)!囊禁鑄錢,死罪積下(13);今公鑄錢,黥罪積下。為法若此,上何賴焉(14)?

(1)僱:謂僱工。租:指租官府之礦山。(2)它巧:指巧作弊。(3)黥:黥刑。在罪人臉上刺字,塗以墨,故又稱墨刑。(4)為巧:謂作弊。(5)操:持也。勢:指權利。(6)隱屏:謂秘密。(7)原利微奸:指奸巧作弊以牟取厚利。(8)報:指判決。(9)乃者:往日。(10)搒(péng)笞:鞭笞。奔走:指往來聽候審訊者。(11)懸法:謂公布法令。(12)孰:誰。積:多也。(13)死罪積下:言無罪者多,委積于下(張晏說)。(14)上何賴:意謂皇上依靠什麽來統治百姓。

又民用錢,郡縣不同:或用輕錢(1),百加若幹(2);或用重錢(3),平稱不受(4)。法錢不立(5),吏急而壹之乎,則大為煩苛,而力不能勝;縱而弗呵乎(6),則市肆異用,錢文大亂。苟非其術,何鄉(向)而可哉(7)!

(1)輕錢:指重量不足四銖之錢。(2)百加若幹:謂百枚輕錢要外加若幹枚才能達到百枚四銖錢的標準。(3)重錢:指重量超過四銖之錢。(4)平稱不受:謂重錢平稱有餘而不為人們接受。(5)法錢:法令規定的標準錢,即指文帝所鑄之四銖錢。有說“賈誼所謂‘法錢’者,即是權錢,類于後代天平之法碼”(陳直說)。(6)縱而弗呵:謂放任而不管製。(7)向:方向。

今農事棄捐而採銅者日蕃(1),釋其耒耨(2),治熔炊炭,奸錢日多,五谷不為多。善人怵而為奸邪(3),原民陷而之刑戮(4),刑戮將甚不詳(祥)(5),奈何而忽(6)!國知患此,吏議必曰禁之。禁之不得其術,其傷必大。令禁鑄錢(7),則錢必重(8);重則其利深,盜鑄如雲而起,棄市之罪又不足以禁矣。奸數不勝而法禁數潰(9),銅使之然也(10)。故銅布于天下,其為禍博矣(11)。

(1)蕃:多也。(2)釋其耒耨:指放棄農耕。(3)怵(chù):被誘惑而動心。(4)願民:誠實的人。(5)刑戮:此二字似乎涉上文而衍。祥:善也。 (6)忽:謂忽視。 (7)令:謂法令, (8)重:謂幣值增大。(9)奸數不勝:謂作奸者不可勝數。 (10)銅使之然:意謂對銅失控之故。(11)博:大也。

今博禍可除,而七福可致也(1)。何謂七福?上收銅勿令布,則民不鑄錢,黥罪不積,一矣。偽錢不蕃,民不相疑,二矣。採銅鑄作者反于耕田,三矣。銅畢歸于上,上挾銅積以御輕重(2),錢輕則以術斂之(3),重則以木散之(4),貨物必平,四矣。以作兵器,以假貴臣(5),多少有製(6),用別貴賤(7),五矣。以臨萬貨(8),以調盈虛(9),以收奇羨(10),則官富實而末民困(11),六矣。製吾棄財(12),以與匈奴逐爭其民(13),則敵必懷(14),七矣。故善為天下者,因禍而為福,轉敗而為功。今久退七福而行博禍(15),臣誠傷之。

(1)福:好處之意。(2)銅積:謂銅的儲備。御:調節。(3)斂之:指貨幣回籠。(4)散之:指投放貨幣。(5)假:謂給與。(6)製:製度;規定。(7)用:以也。(8)臨:監也。監視之意。(9)調:調節。(10)奇羨:謂盈利。 (11)末民:指工商業者。(12)製吾棄財:控製國家未曾控製之銅。(13)逐爭:競爭。 (14)懷:降附之意。(15)久:劉奉世曰:“‘久’當作‘乃’。”

上不聽。是時,吳以諸侯即山鑄錢(1),富埒天子(2),後卒叛逆(3)。鄧通,大夫也,以鑄錢財過王者。故吳,鄧錢布天下。

(1)即:就也。(2)埒:等也。(3)叛逆:指以吳王劉濞為首的吳楚七國之亂。

武帝因文、景之畜(蓄),忿胡、越之害(1),即位數年,嚴助、朱買臣等招徠東甌(2),事兩越,江淮之間蕭然煩費矣(3)。唐蒙、司馬相如始開西南夷(4),鑿山通道千餘裏,以廣巴蜀,巴蜀之民罷(疲)焉(5)。彭吳穿穢貊、朝鮮,置滄海郡(6),則燕齊之間靡然發動。及王恢謀馬邑,匈奴絕和親,侵擾北邊(7),兵連而不解,天下共其勞(8)。幹戈日滋,行者資(9),居者送,中外騷擾相奉(10),百姓抏敝以巧法(11),財賂衰耗而不澹(贍)。入物者補官,出貨者除罪,選舉陵夷(12),廉恥相冒(13),武力進用(14),法嚴令具(15)。興利之臣自此而始(16)。

(1)胡、越:指匈奴、兩越。(2)嚴助、朱買臣:本書卷六十四上有其傳。(3)事兩越:詳見《兩越傳》。蕭然:即騷然。(4)司馬相如:本書有其傳。(5)廣巴蜀等句:詳見《西南夷傳》與《司馬相如傳》。(6)穿穢貂、朝鮮等句:詳見《朝鮮傳》。(7)王恢謀馬邑等句:詳見《匈奴傳》。(8)共:《史記·平準書》作“苦”。疑“共”乃“苦”字爛文(張文虎說)。(9)齎:謂將衣食之具以自隨。(10)相奉:意謂承受沉重的負擔。(11)抏(wán)敝:猶凋敝。巧法:巧詐以避法。(12)選舉:選舉官吏的製度。陵夷:衰敗。(13)廉恥相冒:謂不顧廉恥(金少英說)。(14)武力進用:以武力為進身之階。(15)法嚴令具:法令嚴醋苛細。(16)興利之臣:指桑弘羊、東郭鹹陽、孔僅等。自此而始:從此開始掌權用事。

其後,衛青歲以數萬騎出擊匈奴(1),遂取河南地(2),築朔方(3)。時又通西南夷道,作者數萬人,千裏負擔饋餉,率十餘鍾致一石(4),散幣于卬僰以輯(集)之(5)。數歲而道不通,蠻夷因以數攻,吏發兵誅之。悉巴蜀租賦不足以更之(6),乃募豪民田南夷,入粟縣官(7),而內受錢于都內(8)。東置滄海郡,人徒之費疑(擬)于南夷(9)。又興十餘萬人築衛朔方,轉漕甚遠,自山東鹹被其勞(10),費數十百巨萬(11),府庫並虛(12)。乃募民能入奴婢得以終身復,為郎增秩(13),及入羊為郎(14),始于此。

(1)衛青:本書有其傳。(2)河南:指今內蒙古河套地區。(3)朔方:城名,築于元朔三年(前126)。 (4)千裏負擔饋餉:謂轉輸費用甚巨。古時一鍾六石四鬥。十餘鍾(六十四石以上)才致一石,可知轉輸消耗達幾十倍。(5)邛、:皆古族名。邛分布于今四川西昌地區。僰分布在今四川南部及雲南東部一帶。輯:與“集”同,謂安定。(6)悉:盡也。更:償也。償之:謂償付這項開支。(7)入粟縣官:交納糧食于(巴蜀)官府。(8)內受錢于都內:謂內受粟錢于京都內。大司農屬官有都內令丞。(9)東置滄海郡等句:謂東置滄海郡人徒之費用,與經營南夷之費用差不多。擬:比擬。(10)山東:秦漢時指崤山或華山以東廣大地區。 (11)數十百巨萬:謂數十億以至百億。(12)並:“益”之誤。《史記·平準書》作“益”。(13)募民能入奴婢得以終身復,為郎增秩:謂實行百姓交納奴婢可以終身免役,郎官交納奴婢可以加官進爵。 (14)入羊為郎:此暗指卜式輸家財事。參考本書卷五十八《卜式傳》。

此後四年(1),衛青比歲十餘萬眾擊胡(2),斬捕首虜之士受賜黃金二十餘萬斤,而漢軍士馬死者十餘萬,兵甲轉漕之費不與焉(3)。于是大司農陳臧(藏)錢經用賦稅既竭(4),不足以奉戰士。有司請令民得買爵及贖禁錮免(臧)[減] 罪(5);請置賞官(6),名曰武功爵(7)。級十七萬(8),凡直三十餘萬金(9)。諸買武功爵官首者試補吏(10),先除(11);千夫如五大夫(12);其有罪又減二等(13);爵得至樂卿(14),以顯軍功(15)。軍功多用超等(16),大者封侯卿大夫(17),小者郎。吏道雜而多端,則官職耗廢(18)。

(1)此後四年:指元朔五年。(2)比歲:連年。(3)不與:謂不包括在內。(4)陳藏錢:謂庫藏舊存之錢。經用賦稅:常年的賦稅收入。既竭:已用完。(5)禁錮:謂禁其不得為吏。臧:當作“減”,形近而誤。《史記·平準書》作“減”。免減罪:謂免罪與減罪。(6)賞官:指論功賞爵的製度。(7)武功爵:臣瓚曰,“《茂陵中書》有武功爵,一級曰造士,二級曰閒輿衛,三級曰良士,四級曰元戎士,五級曰官首,六級曰秉鐸,七級曰千夫,八級曰樂卿,九級曰執戎,十級曰政戾庶長,十一級曰軍衛。此武帝所製,以寵軍功。”其中“政戾”二字,“或為‘政蒞’之同音假借字”(陳直說)。(8)級十七萬:謂武功爵每級價十七萬錢。(9)凡值三十餘萬金:謂當時所賣武功爵總值三十餘萬金。一金,當萬錢。(10)官首:武功爵,第五級。(11)先除:優先任命官職。(12)千夫如五大夫:武功爵第七級千夫相等于舊二十爵製第九級五大夫的地位。(13)其有罪又減二等:謂“有罪者得計其所買之爵減二等”(沈欽韓說)。(14)爵得至樂卿:謂百姓買爵隻能買至第八級樂卿,此以上之爵不得買。(15)以顯軍功:謂百姓買爵可至樂卿,此以上武功爵高級必有軍功者才能得之。(16)軍功多用超等:謂軍功多者可以越級給予爵賞。(17)大者:指軍功大的人。下文“小者”,指軍功較小的人。(18)耗:亂也。

自公孫弘以《春秋》之義繩臣下取漢相(1),張湯以峻文決理為廷尉(2),于是見知之法生(3),而廢格沮誹窮治之獄用矣(4)。其明年(5),淮南、衡山、江都王謀反跡見(現)(6),而公卿尋端治之,竟其黨與(7),坐而死者數萬人,吏益慘急而法令察(8)。當是時,招尊方正賢良文學之士(9),或至公卿大夫。公孫弘以宰相,布被,食不重味(10),為下先(11),然而無益于俗,稍務于功利矣(12)。

(1)公孫弘:本書有其傳。繩:約束、要求之意。(2)張湯:本書有其傳。峻文:即深文,言用法苛刻。決理:斷獄;辦案。(3)見知之法:官吏見知而不舉發者,治以故縱之罪。(4)廢格:謂不奉行詔令(吳恂說)。沮:沮事。或疑為“詛”(吳恂說)。誹:誹謗。窮治:謂嚴加追究。(5)其明年:指元狩元年(前122)。(6)淮南、衡山:指淮南王安、衡山王賜,其謀反事發生于元狩元年十一月,詳見本書卷四十四《淮南衡山傳》。江都王:指江都王建,元狩二年夏有罪自殺,見本書卷五十三《江都王傳》。(7)競:追究之意。黨與:同黨。(8)慘急:謂用法刻毒。察:苛細。(9)招尊方正賢良文學之士:西漢選舉製,有詔舉賢良、詔舉賢良方正、詔舉賢良文學等名目,其實相同。(10)不重味:意謂不講究美味。 (11)為下先:《史記·平準書》作“為天下先”。(12)務:《史記·平淮書》作“鶩”。

其明年(1),票(驃)騎仍再出擊胡(2),大克獲。渾邪王率數萬眾來降(3),于是漢發車三萬兩(輛)迎之。既至,受賞,賜及有功之士。是歲費凡百餘巨萬。

(1)其明年:指元狩二年(前121)。(2)驃騎:驃騎將軍霍去病。仍:頻也。(3)渾邪王:匈奴諸王之一。

先是十餘歲,河決(1),灌梁、楚地(2),固已數困,而緣河之郡堤塞河(3),輒壞決,費不可勝計。其後番系欲省底柱之漕(4),穿汾、河渠以為溉田(5);鄭當時力渭漕回遠(6),鑿漕直渠自長安至華陰(7);而朔方亦穿溉渠(8)。作者各數萬人,歷二三期而功未就(9),費亦各以巨萬十數(10)。

(1)河決:黃河決堤。此指元光三年(前132)黃河決于瓠子,詳見《溝洫志》。(2)灌梁、楚地:河水漫及今河南省東部、山東省西南部及江蘇省北部。(3)緣:沿也。堤塞河:謂修築河堤。(4)番(pó)系:人名。河東郡守。底柱:山名。即今河南三門峽市黃河急流中的三門山。漕:漕運。(5)汾:汾河,在今山西省境。(6)鄭當時:本書卷五十有其傳。渭:渭河,在今陝西省中部。回遠:曲繞道遠。(7)長安:西漢京城。今西安市。華陰:縣名。在今陝西華陰東。(8)朔方:郡名。治朔方(在今內蒙古烏拉特前旗東南)。(9)期:年也。(10)以巨萬十數:以十萬萬計。

天子為伐胡故,盛養烏,馬之往來食(飼)長安者數萬匹,卒掌者關中不足(1),乃調旁近郡(2)。而胡降者數萬人皆得厚賞,衣食仰 給縣官,縣官不給(3),天子乃損膳(4),解乘輿駟(5),出御府禁臧(藏)以澹(贍)之(6)。

(1)卒掌者:修釘馬掌之卒。(2)調旁近郡:征調鄰郡來補充。(3)給:足也。(4)損繕:減少膳食開支。(5)解乘輿駟:拿出乘輿之馬。(6)御府禁藏:指少府所藏之財物。

其明年(1),山東被水災,民多飢乏,于是天子遣使虛郡國倉廩以振(賑)貧。猶不足,又募豪富人相假貸(2)。尚不能相救,乃徙貧民于關以西(3),及充朔方以南新秦中(4),七十餘萬口,衣食皆仰給于縣官。數歲,貸與產業,使者分部護(5),冠蓋相望,費以億計,縣官大空。而富商賈或墆財役貧(6),轉轂百數(7),廢居居邑(8),封君皆氐(低)首仰給焉(9)。治鑄鬻鹽,財或累萬金,而不佐公家之急,黎民重困(10)。

(1)其明年:指元狩三年(前120)。(2)相假貸:謂賒貸給災民。(3)關:指函谷關。(4)新秦中:指今內蒙古河套地區。(5)分部護:謂到各地監督生產。(6)賈:其上當有“大”字(王念孫說)。墆(dié)財役貧:言蓄積財貨,役使貧民為運輸勞動力。(7)轉轂:運輸物資的車子。(8)廢居居邑:謂坐賈乘時買賣(去取),而居于邑中。(9)低首:猶俯首。(10)重:更加之意。

于是天子與公卿議,更造錢幣以澹(贍)用(1),而摧浮淫並兼之徒(2)。是時禁苑有白鹿而少府多銀錫。自孝文更造四銖錢,至是歲四十餘年(3),從建元以來(4),用少,縣官往往即多銅山而鑄錢(5),民亦盜鑄,不可勝數。錢益多而輕(6),物益少而貴(7)。有司言曰(8):“古者皮幣(9),諸侯以聘享(10)。金有三等,黃金為上,白金為中(11),赤金為下(12)。今半兩錢法重四銖(13),而奸或盜摩(磨)錢質而取鋊(14),錢益輕薄而物貴,則遠方用幣煩費不省。”乃以白鹿皮方尺(15),緣以繢(16),為皮幣,直(值)四十萬。王侯宗室朝覲聘享(17),必以皮幣薦壁(18),然後得行。

(1)更:改也。(2)摧:打擊之意。浮淫:猶驕溢。(3)是歲:指元狩三年(前120)。四十餘年:當作“五十餘年”。孝文五年(前175)造四銖錢,至是歲,乃五十六年。(4)建元:漢武帝年號,共六年(前140��前135)。(5)即:就也。多銅山:多銅之山。(6)輕:謂錢值輕。即貨幣貶值。(7)貴:謂物價高,(8)有司:官吏。一般是指分職的官員。(9)古之皮幣:古籍上提到先秦有“皮幣”,見《孟子·梁惠王篇》、《儀禮·士相見禮疏》。(10)聘享:聘問獻納。諸侯之間通問修好曰聘,諸侯向天子進獻方物曰享。(11)白金:銀也。(12)赤金:銅也。(13)半兩錢法重四銖:錢文為半兩,實重四銖。(14)錢質:錢無字的一面。錢幣,有字的一面為文,無字的一面稱質,或稱裏,或稱下,或稱幕,或稱漫。鋊(yù):銅屑。(15)方尺:一方尺。(16)緣:邊也。繪:繪五彩。(17)朝覲:諸侯朝見天子曰“朝覲”。(18)以皮幣薦壁:用皮幣墊襯在壁下面。

又造銀錫白金(1)。以為天用莫如龍(2),地用莫如馬(3),人用莫如龜(4),故白金三品:其一曰重八兩,圜(圓)之(5),其文龍,名“白撰”,直(值)三千;二曰以重差小(6),方之(7),其文馬,直(值)五百;三曰復小(8),橢之(9),其文龜,直(值)三百(10)。今縣官銷半兩錢,更鑄三銖錢,重如其文(11)。盜鑄諸金錢罪皆死,而吏民之犯者不可勝數(12)。

(1)造銀錫白金:造銀錫合金之銀幣。(2)天用:謂天上飛騰的。(3)地用:謂地上賓士的。(4)人用:謂人間靈驗的。(5)圓之:圓形。(6)以重差小:謂重量稍輕。《史記·平準書》無“以”字,疑此誤衍(李慈銘說,見《漢書札記》卷二)。(7)方之:方形。(8)復小:更小。(9)橢之:橢圓形。(10)自“其一曰”至一值三百”:這段文字似有錯脫。劉奉世曰:“‘白撰’當在‘其一曰’之下,衍‘名’字。‘二曰’‘三曰’之下皆當有金名。史文錯脫。”此說有理。(11)更鑄三銖錢:此事在元狩四年(前119)。建元元曾鑄三銖錢,建元五年廢之:元狩四年為第二次鑄三銖錢。(12)盜鑄諸金錢等句:陳直說:“漢代銀價可考者,王莽時朱提錢八兩為一流,直一千五百八十;它銀一兩直一千。漢武帝所鑄龍文銀貨,重八兩,直三千,幣值高于通常銀價三倍,故民盜鑄者多,《鹽鐵論·錯幣篇》所謂民多巧新幣是也。”

于是以東郭鹹陽、孔僅為大農丞(1),領鹽鐵事(2),而桑弘羊貴幸(3)。鹹陽,齊之大鬻(煮)鹽(4),孔僅,南陽大冶(5),皆致產累千金,故鄭當時進言之(6)。弘羊,洛陽賈人之子,以心計(7),年十三侍中(8)。故三人言利事析秋豪(毫)矣(9)。

(1)大農丞:即大司農丞。大司農“屬官有太倉、均輸、平均、都內、籍田五令丞”(《百官表》)。 (2)領:兼職之意。領鹽鐵事:金少英說,“大農屬官尚有斡官、鐵市的兩長丞。如淳曰:斡官主均輸之事,所謂斡鹽鐵而榷酒酤也。則鹹陽、僅殆任大農某丞而領斡官、鐵市者歟!(3)桑弘羊(前152��前80):西漢著名的財政專家。歷任大農丞、治粟都尉、大司農、御史大夫。是漢武帝推行官營鹽鐵、平準、均輸、更鑄新幣等政策的重要助手。昭帝時與霍光共同輔政。在始元六年鹽鐵會上堅持鹽鐵官營等政策,提出“以輕重御民”、“建本抑末”等經濟觀點。次年,被指為謀反,誅死。(4)大煮鹽:大鹽商。(5)大冶:大鐵商。(6)鄭當時:此時為大農令,故進言東郭鹹陽、孔僅。本書卷五十有其傳。 (7)以心計:意謂以心算特快而聞名。(8)侍中:官名。侍從皇帝左右,出入宮廷,應對顧問。(9)析秋毫:謂精明細致如察秋毫。

法既益嚴,吏多廢免(1)。兵革數動,民多買復及五大夫、千夫(2),征發之士益鮮(3)。于是除千夫、五大夫為吏,不欲者出馬(4);故吏皆適(謫)令伐棘上林(5),作昆明池(6)。

(1)廢免:罷免。(2)買復:入財于官,以取得免役的優待。及五大夫、千夫:指買爵。千夫,武功爵第九級。五大夫,二十等爵之第九級。(3)征發之士益鮮:此謂可征發的服役者越來越少。金少英說:“按《周禮鄉大夫》‘其舍者’《註》引鄭司農雲:‘舍者,謂有復除,舍不收役事也。貴 者謂若今宗室及關內侯皆復也。服公事者謂若今吏有復除也。老者謂今八十九十復羨卒也。疾者若今癃不可事者復之’。據此,則漢代宗室、關內侯及吏皆復除,老者、病者亦不在征召之限;加以買復及買爵至五大夫、千夫者多,故可征發之士益少。”(4)不欲者出馬:言千夫、五大夫不欲為吏者,令之出馬。因當時戰時急需用馬,而“吏多坐法廢免,買爵者多不願除吏,故又使出馬”(錢大昕《廿二史考異》卷三《平準書》)。(5)故吏:以往免官的故吏。伐棘:採伐林木。上林:上林苑,在今西安市西南,(6)作:興修。昆明池:建在上林苑中,周圍數十裏。

其明年(1),大將軍、票(驃)騎大出擊胡,(2)賞賜五十萬金,軍馬死者十餘萬匹,轉潛車甲之費不與焉(3)。是時財匱(4),戰士頗不得祿矣(5)。

(1)其明年:指元狩四年(前119)。(2)大將軍:衛青。 (3)不與:謂不包括在內。(4)匱:空也。(5)祿:俸也。這裏指供應。

有司言三銖錢輕,輕錢易作奸詐,乃更請郡國鑄五銖錢(1),周郭其質(2),令不可得摩(磨)取鋊。

(1)五銖錢:銅幣,重五銖,上有“五銖”二篆文,始鑄于元狩五年(前118)。這是中國歷史上數量最多,流通最久的錢幣。(2)質:錢幣無字的一面。周郭其質:指所鑄之錢,質面的邊緣和中孔四邊均隆起一匝(以防磨取鋊)。鋊(yù):銅屑。

大農上鹽鐵丞孔僅、鹹陽言(1):“山海,天地之臧(藏)(2),宜屬少府,陛下弗私,以屬大農佐賦。願募民自給費,因官器作鬻(煮)鹽,官與牢盆(3)。浮食奇民欲擅斡(管)山海之貨(4),以致富羨(5),役利細民(6)。其沮事之議,不可勝聽(7)。敢私鑄鐵器鬻(煮)鹽者,釱左趾(8),沒入其器物。郡不出鐵者,置小鐵官(9),使屬在所縣(10)。”使僅、鹹陽乘傳舉行天下鹽鐵(11),作官府(12),除故鹽鐵家富者為吏。吏益多賈人矣。

(1)大農上鹽鐵丞孔僅、鹹陽言:謂大農令奏上鹽鐵丞孔僅、東郭鹹陽的建議。鹽鐵丞:官名。主管鹽鐵官營。(2)山海、大地之藏:指鹽鐵。其它山海收入仍屬少府。(3)牢:堅實牢固之意(陳直說)。牢盆:煮鹽用的大鐵盆。(4)浮食奇民:指商賈及豪強。管:掌管;壟斷之意。(5)羨:饒也。奇羨:意謂暴利而富。(6)役利細民:謂役使小民作苦工以謀利。(7)沮事之議,不可勝聽:意謂反時鹽鐵官營的議論頗多。(8)釱(dì):刑具,腳鐐之類。(9)小鐵官:漢武帝于產鐵的郡縣置鐵官,主管鑄造鐵器;于不產鐵的地方置小鐵官,鑄舊鐵。(10)使:令也。屬所在縣:謂“掌所隸縣鐵器”(郭嵩燾《史記札記》卷三《平準書》)。(11)乘傳:謂乘傳車傳令。舉:皆也。舉行天下鹽鐵:謂全國都實行鹽鐵官營。(12)作官府:設立主管鹽鐵的官府。

商賈以幣之變,多積貨逐利。于是公卿言:“郡國頗被災害,貧民無產業者,募徙廣饒之地。陛下損膳省用,出禁錢以振(賑)元元(1),寬貸,而民不齊出南畝(2),商賈滋眾。貧者畜(蓄)積無有,皆仰縣官。異時算招車賈人緡錢皆有差(3),請算如故。諸賈人末作貰貸賣買(4),居邑貯積諸物(5),及商以取利者,雖無市籍(6),各以其物自佔(7),率緡錢二千而算一(8)。諸作有租及鑄(9),率緡錢四千算一。非吏比者、三老、北邊騎士,軺車一算(10);商賈人軺車二算;船五丈以上一算。匿不自佔(11),佔不悉(12),戍邊一歲(13),沒入緡錢(14)。有能告者(15),以其半界之(16)。賈人有市籍,及家屬,皆無得名田(17),以便農。敢犯令,沒人田貨(18)。”

(1)禁錢:少官之錢。振:救濟。元元:庶民。(2)民不齊出南畝:謂民不皆務農。齊:皆也。(3)異時:往時。算:本義為計算,這裏引申為征稅。算招車:征收招車稅。緡:絲也,用以貫錢。一貫千錢,稱一緡。算緡錢,是向商人、手工業者,高利貸者及車船主征收資產稅。(4)末作:猶末業。貰貸:指高利貸者。賣買:謂賤買貴賣者。(5)居邑貯積諸物:指囤戶。(6)市籍:商人戶籍。(7)自佔:謂自報于官府。(8)率(lì):比率。緡錢二千而算一:謂有二千錢而出一算(一百二十錢)。這是征收財產稅。(9)諸作:指各種手工業。有租:有稅。鑄:指官營冶鐵外的其它鑄造業。官營冶鐵自然不在此征稅之列。諸作有租及鑄:謂各種手工業及鑄造業(實際上也是手工業)之稅。(10)非吏比者等句:謂除吏比者、三老、北邊騎士三類人外,軺車都收一算。非:總冒三類人。吏比者:非吏而可比于吏的人,如爵位較高者便有一定的特權。(11)匿:隱瞞。(12)佔不悉:謂以多報少。(13)戍邊一歲:謂處罰戍邊一年。(14)沒入緡錢:指沒收其未報的緡錢。(15)有能告者:指敢于揭發的人。(16)其半:指沒收緡錢的半數。界(bì):給予;付與。(17)名田:指購買土地。規定商人不得名田,是為了防止商人兼並土地。(18)田貨:田地與財物。《史記·平準書》作“田僮”。

是時,豪富皆爭匿財,唯卜式數求入財以助縣官(1)。天子乃超拜式為中郎(2),賜爵左庶長(3),田十頃,布告天下,以風(諷)百姓。初,式不願為官,上強拜之,稍遷至齊相。語自在其傳。孔僅使天下鑄作器(4),三年中至大司農(5),列于九卿。而桑弘羊為大司農中丞(6),管諸會計事,稍稍置均輸以通貨物(7)。始令吏得入谷補官,郎至六百石(8)。

(1)卜式:本書卷五十八有其傳。(2)超拜:破格任命。中郎:官名,屬郎中令(光祿勛),秩比六百石。(3)左庶長:二十爵之第十級。(4)鑄作器:謂鑄造鐵器。(5)孔僅于元鼎二年(前115)始為大農,見《百官表》。大農為九卿之一。(6)大司農中丞:官名,屬大農。不見于《百官表》。桑弘羊為大農中丞,約于孔權為大農之同時。故《通鑒》系于元鼎二年。(7)稍稍:謂逐漸。至元豐元年才全面鋪開。均輸:大農下設管理運輸的均輸官,令各地百姓向均輸官交納貢賦,官運至他處賣之。這是官營運輸業。(8)郎至六百石:謂郎官的賣價為六百石粟。郎:官名。屬郎中令(光祿勛)。漢代,郎多至千人,有議郎、中郎、侍郎、郎中,皆掌守門戶,出充車騎。見《百官表》。

自造白金五銖錢後五歲(1),而赦吏民之坐盜鑄金錢死者十萬人(2)。其不發覺相殺者,不可勝計。赦自出者百餘萬人(3)。然不能半自出(4),天下大氐(抵)無慮皆鑄金錢矣(5)。犯法者眾,吏不能盡誅,于是遣博士褚大、徐偃等分行郡國(6),舉並兼之徒守相為利者(7)。而御史大夫張湯方貴用事(8),減宣、杜周等為中丞(9),義縱、尹齊、王溫舒等用急刻為九卿(10),直指夏蘭之屬始出(11)。而大農顏異誅矣(12)。初,異為濟南亭長(13),以廉直稍遷至九卿。上與湯既造白鹿皮幣,問異。異曰:“今王侯朝賀以倉(蒼)壁,直(值)數千,而其皮薦反四十萬(14),本末不相稱。”天子不說(悅)。湯又與異有隙,及人有告異以它議(15),事下湯治。異與客語,客語初令下有不便者,異不應,微反唇(16)。湯奏當異九卿見令不便(17),不入言而腹非,論死。自是後有腹非之法比(18),而公卿大夫多諂諛取容。

(1)五歲:當作“三歲”。自元狩四年冬造白金,至元鼎元年赦天下,首尾四年,故隻可言後三歲。(2)赦:李慈銘曰:“‘赦’字涉下文‘赦自出者’句而衍。《史記》亦誤。”(王重民輯李慈銘《漢書札記》卷二)(3)自出:猶自首。因其自首,故獲赦。(4)不能半自出:謂自首者不及半數。(5)無慮:大計;大凡。(6)褚大:蘭陵人,胡毋生之弟子。徐偃:申公之弟子。均見《儒林傳》。徐偃事,附見本書卷六十四下《終軍傳》。(7)舉:檢舉,揭發。並兼之徒:指豪強富商。守相:郡守、諸侯相。(8)張湯:本書有其傳。(9)減宣:《酷吏傳》有其傳。杜周:本書有其傳。中丞:官名。屬御史大夫。在殿中蘭台,掌圖籍秘書,外督部刺史。(10)義縱、尹齊、王溫舒:其傳均在本書《酷吏轉》。(11)直指:猶今特派員。《百官表》雲:“侍御史有綉衣直指,出討奸猾治大獄。武帝所製,不常置。” (12)顏異被誅于元狩六年(前117)。《百官表》雲:元狩四年,“大農今顏異,二年坐腹非誅。”(13)濟南:郡名。治東平陵(在今山東章丘西北)。(14)反四十萬:言反而價值四十萬錢。(15)告異以它議:密告顏異有不同的政見。(16)反唇:翻唇,表示鄙視。(17)當:謂處斷其罪。腹非:內心反對。(18)自是後有腹非之法比:意謂以腹非罪誅顏異成了自後判處類似案件之依據。法比:判例。

天子既下緡錢令而尊卜式,百姓終莫分財佐縣官,于是告緡錢縱矣(1)。

(1)縱:放也。此謂放手讓民告發偷漏資財稅的人。

郡國鑄錢,民多奸鑄(1),錢多輕(2),而公卿請令京師鑄官赤仄(側)(3),一當五(4),賦官用非赤仄(側)不得行(5)。白金稍賤,民弗寶用,縣官以令禁之,無益,歲餘終廢不行,是歲,湯死而民不思(6)。其後二歲(7),赤仄(側)錢賤,民巧法用之,不便,又廢。于是悉禁郡國毋鑄錢(8),專令上林三官鑄(9)。錢既多,而今天下非三官錢不得行,諸郡國前所鑄錢皆廢銷之,輸入其銅三官(10)。而民之鑄錢益少,計其費不能相當(11),唯真工大奸乃盜為之(12)。

(1)奸鑄:鑄錢摻雜鉛錫。(2)輕:指重量輕。奸鑄之錢多不合規格,或薄小或質劣。(3)令:當作“今”。官:指鍾官。《史記.平準書》作“鍾官赤仄”。赤仄(側):以赤銅為郭之錢。(4)一當五:一枚當五銖。(5)賦官用:謂交納賦稅和官府使用。(6)湯死:張湯死于元鼎二年(前115)。民不思:張湯深文巧法,附上困下,故其死而民不思。(7)其後二歲:指元鼎四年(前113)。(8)悉禁郡國毋鑄錢:謂完全禁止私人及地方鑄錢。(9)上林三官:指鍾官、辨銅、技巧三令丞。陳直說:“《集解》以均輸、鍾官、辨銅為人林鑄錢之三官,其說本于張晏。以餘考之,當為鍾官、辨銅、技巧三令丞,皆屬于水衡都尉。因水衡都尉設在上林苑,故稱為上林三官。……其分工之推測,當為鍾官主鑄造,技巧掌刻範技術,辨銅掌原料也。”(《史記新證》第78頁)(10)此謂將其銅送交三官。(11)計其費不能相當:謂無利可圖。(12)真工:謂技術巧妙。

楊可告緡遍天下(1),中家以上大氏(抵)皆遇告(2)。杜周治之(3),獄少反者(4)。乃分遣御史廷尉正監分曹往(5),即治郡國緡錢(6),得民財物以億計(7),奴婢以千萬數,田大縣數百頃,小縣百餘頃,宅亦如之。于是商賈中家以上大氏(抵)破,民偷甘食好衣(8),不事畜臧(蓄藏)之業,而縣官以鹽鐵緡錢之故,用少饒矣(9)。益廣關(10),置左右輔(11)。

(1)楊可告緡:謂楊可主持告緡之事。遍天下:謂告緡之事到處發生。(2)中家:指財產達十金(十萬錢)之人家。(3)治之:治匿緡之罪。(4)反:指翻案。(5)御史:御史大夫的屬官。廷尉正監:廷尉屬官有正、左右監。分曹往:分批出使。(6)即治:就在當地辦案。(7)得:得到。這裏是指沒收。(8)偷:謂苟且偷生。(9)用少饒:用錢稍微富裕。(10)關:指函谷關。益廣關:函谷關原在弘農,元鼎三年東徙至新安。以京師而言,這是益廣。(11)左右輔:指左右輔都尉。元鼎四年置。左輔都尉治左馮翊高陵,右輔都尉治左扶風郿縣,見《地理志》。

初(1),大農斡(管)鹽鐵官布多(2),置水衡(3),欲以主鹽鐵;及楊可告緡,上林財物眾,乃令水衡主上林(4)。上林既充滿,益廣(5)。是時越欲與漢用船戰逐,乃大修昆明池(6),列館環之。治樓船,高十餘丈,旗幟加其上,甚壯。于是天子感之,乃作柏梁台(7),高數十丈。宮室之修,繇(由)此日麗(8)。

(1)初:追溯置水衡前事。(2)大農斡鹽鐵官布多:謂大農所管鹽鐵官分布甚多(陳直說,見《史記新證》第79頁)。(3)水衡:水衡都尉。置于元鼎二年(前115)。(4)主上林:掌管上林苑。(5)益廣:謂上林苑範圍擴大。(6)昆明池:在今西安市西南。陳直曰:“昆明池故址在今西安棗園村以南,馬王村、客省庄村一帶。雖淤為田畝,低窪之痕跡猶能顯見。存有牽牛織女二石像,及石鯨石刻,頭部已損缺。”司馬貞《史記索隱》曰:“昆明池有豫章館,豫章,地名,以言將出軍于豫章也。”金少英曰:“1961年于阿房宮遺址發現‘上林豫章館銅鑒’一具。”(7)柏梁台:作于元鼎二年,《三輔舊事》說是以香柏為之。(8)日麗:日益富麗堂皇。

乃分緡錢諸官(1),而水衡、少府、太僕、大農各置農官,往往即郡縣比沒入田田之(2)。其沒入奴婢,分諸苑養狗馬禽獸(3),及與諸官。官益雜置多(4),徒奴婢眾(5)。而下河漕度四百萬石,及官自糴乃足(6)。

(1)分緡錢諸官:謂將在告緡中沒收的財產(包括田地與奴婢)分給諸官府。故諸官府置農官,使用分得的奴婢與田地,以經營農業。(2)往往:猶處處。即:就也。比沒入田:謂比者沒入之田。田之:耕種之。(3)分諸苑:分給諸苑。西漢邊郡有師苑,武帝時作上林苑、博望苑。(4)官益雜置多:謂官府機構日益龐雜增多。(5)徙奴婢眾:謂官府使用的刑徒奴婢很多。(6)下河漕度四百萬石,及官自糴乃足:謂京師諸官府除賴水運四百萬石糧供應外,還得自糴一部分糧才能滿足需求。漕度:水運。

所忠言(1):“世家子弟富人或鬥雞走狗馬(2),弋獵博戲,亂齊民(3)。”乃徵諸犯令(4),相引數千人(5),名曰“株送徒”(6)。入財者得補郎(7),郎選衰矣(8)。

(1)所忠:漢武帝之近臣。(2)世家:謂世世有祿秩之家。(3)亂齊民:意謂使平民習于嬉戲,而不事生產。(4)征諸犯令:謂命令拘捕諸犯。(5)相引:互相揭發而牽連。(6)株送徒:謂株連之囚徒。(7)入財者:指株送徒中交納財物的人。(8)郎選:指選舉郎官的製度。

是時山東被河災,及歲不登數年,人或相食(1),方二三千裏。天子憐之,令飢民得流就食江淮間,欲留,留處(2)。使者冠蓋相屬于道護之(3),下巴蜀粟以振(賑)焉。

(1)是時山東被河災:指元鼎二、三年間之事,見《武帝紀》。(2)自“令”至“留處”:是元鼎二年詔令久字,見《武帝紀》。流:謂流散。欲留:謂想留在江淮的。留處:謂作留下的安置。(3)相屬:謂絡繹不絕。

明年(1),天子始出巡郡國。東度(渡)河,河東守不意行至(2),不辯(辦)(3),自殺(4)。行西逾隴(5),卒(猝),從官不得食(6),隴西守自殺。于是上北出蕭關(7),從數萬騎行獵新秦中,以勒邊兵而歸。新秦中或千裏無亭徼(8),于是誅北地太守以下(9),而令民得畜邊縣(10),官假馬母,三歲而歸,及息什一(11),以除告緡(12),用充入新秦中(13)。

(1)明年:指元鼎四年(前113)。(2)不意行:沒有料到皇帝駕臨。(3)不辦:來不及辦接待事宜。(4)自殺:畏罪自殺。這是元鼎四年事。(5)逾隴:越過隴山。這是元鼎五年事。(6)從官:隨從官員。(7)蕭關:在今寧夏固原東南,為自關中通向塞北的交通要沖。(8)徼:塞也。(9)北地:郡名。治馬領(在今甘肅慶陽西北)。(10)畜:《史記》作“畜牧”,是。此誤脫“牧”字。(11)息什一:假十母馬而息一駒。(12)除告緡:謂對邊縣畜馬之民不行告緡。陳直曰:“除告緡,謂不再採取告訐方式,不等于廢除緡錢令”(《史記新征》第80頁)。金少英曰:“官假母馬,不特低息,且除告緡,其意亦在勸民徙邊,以充實新秦中人口也。”(13)充入:《史記》作“充仞”,充實之意。

既得寶鼎,立後土、泰一祠,公卿白議封禪事(1),而郡國皆豫(預)治道(2),修繕故宮,及當馳道縣(3),縣治宮儲(4),設共(供)具(5),而望幸。

(1)白議:公開議論。(2)預治道:預先修馳道。(3)當治道縣:馳道沿線的縣。(4)治宮儲:謂準備行宮陳設。(5)供具:供帳用具。

明年(1),南粵反(2),西羌侵邊(3)。天子為山東不澹(贍),赦天下囚,因南方樓船士二十餘萬人擊粵(4),發三河以西騎擊羌(5),又數萬人渡河築令居(6),初置張掖、酒泉郡(7),而上郡、朔方、西河、河西開田官(8),斥塞卒六十萬人戍田之(9)。中國繕道饋糧,遠者三千,近者千餘裏,皆仰給大農。邊兵不足(10),乃發武庫工官兵器以澹(贍)之(11)。車騎馬乏,縣官錢少,買馬難得,乃著令,令封君以下至三百石吏以上差出牝馬天下亭(12),亭有畜字(牸)馬(13),歲課息(14)。

(1)明年:指元鼎五年(前112)。(2)南粵反:詳見《南越傳》。(3)西羌:古族名,分布于今甘肅、青海一帶。(4)因:依靠之意。樓船士:西漢百姓為正卒,按各地情況而定擔負之任務,中原為材官(步兵),北方為騎士(騎兵),南方為樓船(水軍)。(5)三河:指河東、河內、河南三郡。三河以西:指隴西、天水、安定等郡(金少英說)(6)令居:在今甘肅永登縣西北。處于自湟水流域通往河西走廊之要沖。(7)酒泉:當作“敦煌”。《武帝紀》記載:元鼎六年,“乃分武威、酒泉地置張掖、敦煌郡”。《志》將敦煌誤為酒泉。張掖郡治得(在今甘肅張掖西北)。敦煌治敦煌(在今甘肅敦煌西)。(8)上郡:治膚施(在今陝西榆林東南)。西河:郡名。治平定(在今內蒙古東勝縣境)。河西:地區名。指今甘肅、青海兩省黃河以西地區,即河西走廊與湟水流域。開田官:即屯田官。(9)斥塞卒:指在西北地區戍邊屯田之卒。斥塞:開拓邊疆之意。(10)兵:兵器。 (11)武庫:儲存武器之庫,長官為武庫令。工官:主管鑄造兵器,設在外郡,《地理志》載河南、南陽、濟南、泰山、潁川、河內、蜀、廣漢等郡皆有工官。外郡上官所置器械,輸于京師(參考徐天麟《東漢會要》)。(12)差:謂數量不等。牝馬:母馬。亭:漢代行政基層單位,故負責養馬。出牝馬天下亭:交納母馬于亭。(13)畜:養也。牸(zì)馬:母馬。(14)息:以馬駒交納利息。

齊相卜式上書,願父子死南粵。天子下詔褒揚,賜爵關內侯(1),黃金四十斤,田十頃。布告天下,天下莫應。列侯以百數(2),皆莫求從軍。至飲酎(3),少府省金(4),而列侯坐酎金失侯者百餘人(5)。乃拜卜式為御史大夫(6)。式既在位,見郡國多不便縣官作鹽鐵,器苦惡(7),賈(價)貴,或強令民買之,而船有算,商者少,物貴,乃因孔僅言船算事。上不說(悅)。

(1)關內侯:二十等爵第十九級。(2)列侯:二十等爵最高級。以百數:數以百計。(3)飲耐:指皇家祭祖廟時。(4)省金:檢察列侯所獻酎金之質量和數量。《史記集解》引如淳曰:“《漢儀註》:王子為侯歲以戶口酎黃金于漢廟,皇帝臨受獻金以助祭。大祀日飲酎,飲酎受金。金少不如斤兩,色惡,王削縣,侯免國。”(5)坐酎金:謂因酎金不合規定而論罪。百餘人:一百六人。見《武帝紀》與《王子信表》。此事發生于元鼎五年。(6)拜卜式為御史大夫:此是元鼎六年事。(7)苦:當作“盬(gǔ)”,不堅實。

漢連出兵三歲(1),誅羌,滅兩粵(2),番禹以西至蜀南者置初郡十七(3),且以其故俗治,無賦稅。南陽、漢中以往(4),各以地比給初郡吏卒奉(俸)食幣物(5),傳車馬被具(6)。而初郡又時時小反,殺吏,漢發南方吏卒往誅之,間歲萬餘人(7),費皆仰大農。大農以均輸調鹽鐵助賦,故能澹(贍)之。然兵所過縣,縣以為訾(資)給毋乏而已(8),不敢言輕賦法矣。

(1)三年:指自元鼎五年至元封元年(前112��前110)。(2)兩越:南越與東越。(3)番(pān)禹:縣名。今廣州市。初郡十七:新郡十七個。晉灼曰:“元鼎六年定越地以為南海、蒼梧、鬱林、合浦、交趾、九真、日南、珠厓、儋耳郡,定西南夷以為武都、牂柯、越雟、沈黎、汶山郡,及《地理志》、《西南夷傳》所置犍為、零陵、益州郡,凡十七。”(4)南陽、漢中以往:謂自南陽、漢中以往之郡。《史記》“以往”下有“郡”字。(5)各以地比給初郡:請各郡就其所近,以給初郡。郭嵩燾曰:“諸初郡無賦稅,而取給于旁郡,各視地近處為之轉輸,吏卒之費,車馬之需,皆取給也”(《史記札記》卷三《平準書》)。(6)傳車馬:傳車傳馬。被具:指駕車乘馬之物。(7)間歲:謂相隔一年。(8)縣以為資給毋乏而已:意謂各縣但求物資供應不缺就行,至于重賦煩民就顧不得了。(9)不敢言輕賦法:謂不敢以輕賦之法令為言而拒之。

其明年,元封元年,卜式貶為太子太傅(1)。而桑弘羊為治粟都尉(2),領大農,盡代僅斡(管)天下鹽鐵。弘羊以諸官各自市相爭(3),物以故騰躍(4),而天下賦輸或不償其僦費(5),乃請置大農部丞數十人(6),分部主郡國,各往往置均輸鹽鐵官(7),令遠方各以其物如異時商賈所轉販者為賦(8),而相灌輸(9)。置平準于京師(10),都受天下委輸(11)。召工官治車諸器(12),皆仰給大農。大農諸官盡籠天下之貨物(13),貴則賣之,賤則買之。如此,富商大賈亡(無)所牟大利(14),則反本(15),而萬物不得騰躍。故仰天下之物(16),名曰“平準”。天子以為然而許之。于是天子北至朔方,東封泰山,巡海上,旁(傍)北邊以歸(17)。所過賞賜,用帛百餘萬匹,錢金以巨萬計(18),皆取足大農。

(1)太子太傅:輔導太子之官。(2)治粟都尉:當是“搜粟都尉”。劉敞曰:“弘羊為搜粟都尉。”(3)各自市相爭:謂各自在市場上搶購貨物。(4)騰躍:謂價格飛漲。(5)賦輸:賦物運輸。僦(jiù)費:運輸費。(6)大農部丞:大農屬下的官員。(7)置均輸鹽鐵官:設定均輸官、鹽官、鐵官。陳直曰:“均輸官今可考者,有千乘、遼東、河東三郡,蓋僅郡國有之,詳見《百官表》大司農條。西漢設定鹽官者有三十六郡縣,設鐵官者有五十郡縣,詳見《百官表》附錄一。關于均輸官共有幾郡國,尚未敢確定。”(8)為賦:作為貢賦。(9)相灌輸:謂各地互相運輸。(10)平準:指平準令丞,屬大農。(11)都受天下委輸:總管全國各地的物資運輸。都:總也。委輸:猶今言貨運。以物置于舟車上曰委,轉運到他處交卸曰輸。(12)工官:西漢京師各官署多有工官(陳直說)。治車諸器:謂修造運輸工具。(13)籠:掌握之意。(14)牟:取也。(15)反本:虧本。謂商賈不僅無利可圖,還會虧本。(16)抑天下之物:意謂控製全國貨物與物價。(17)天子北至朔方等句:武帝此行,詳見《武帝紀》。旁(傍):沿也。(18)錢金:錢幣、黃金。

弘羊又請令民得入粟補吏,及罪以贖(1)。令民入粟甘泉各有差(2),以復終身(3),不復告緡(4)。它郡各輸急處(5),而諸農各致粟(6),山東漕溢歲六百萬石(7)。一歲之中,太倉、甘泉倉滿(8)。邊餘谷(9),諸均輸帛五百匹(10)。民不益賦而天下用饒(11)。于是弘羊賜爵左庶長,黃金者再百焉(12)。

(1)罪以贖:謂罪人入粟可以贖罪。(2)甘泉:指甘泉倉。(3)復:謂免役。(4)不復告緡:意謂入粟多者可以不被告緡。(5)它郡:指三輔之外的郡。(6)致粟:謂向京師輸送糧食。(7)山東漕溢歲六百萬石:謂山東水運往京師的糧食每年增加六百萬石。(8)太倉、甘泉倉:這是西漢關中兩大糧倉。陳直曰:“《九章算術·均輸篇》皆為上林運輸至太倉算題,可見內郡及邊郡調來之谷,及人民入粟補吏、入粟贖罪之粟,皆交納上林,不直接入太倉。”(9)邊餘谷:謂邊塞也有糧食蓄積。(10)諸均輸官帛:指各地均輸官運送京師的布帛。(11)賦:指田租口賦。(12)黃金者再百:謂黃金二百斤。

是歲小旱,上令百官求雨。卜式言曰:“縣官當食租衣稅而已,今弘羊令吏坐市列(1),販物求利。亨(烹)弘羊,天乃雨。”久之,武帝疾病,拜弘羊為御史大夫(2)。

(1)坐市列:謂經商。(2)拜弘羊為御史大夫:時為武帝後元二年(前87),見本書《百官表》。

昭帝即位六年(1),詔郡國舉賢良文學之士,問以民所疾苦,教化之要。皆對願罷鹽鐵酒榷均輸官(2),毋與天下爭利,視(示)以儉節,然後教化可興。弘羊難(3),以為此國家大業,所以製四夷,安邊足用之本,不可廢也。乃與丞相千秋共奏罷酒酤(4)。弘羊自以為國興大利,伐其功,欲為子弟得官,怨望大將軍霍光,遂與上官桀等謀反,誅滅(5)。

(1)昭帝即位六年:始元六年(前81)。(2)酒榷:酒類專賣。禁民酤釀,獨官開置。天漢三年二月初榷酒酤,見《武帝紀》。(3)難:指詰難。(4)千秋:田千秋。本書卷六十六有其傳。(5)遂與上官桀等謀反,誅滅:桑弘羊等被誅事,詳見本書《武五子傳·燕刺王劉旦傳》。

宣、元、成、哀、平五世,亡(無)所改變。元帝時嘗罷鹽鐵官,三年而復之(1)。貢禹言(2):“鑄錢採銅,一歲十萬人不耕,民坐盜鑄陷刑者多。富人臧(藏)錢滿室,猶無厭(饜)足(3)。民心動搖,棄本逐末,耕者不能半,奸邪不可禁,原起于錢。疾其末者絕其本,宜罷採珠玉金銀鑄錢之官,毋復以為幣(4),除其販賣租銖之律(5),租稅祿賜皆以布帛及谷,使百姓一意農桑。”議者以為交易待錢,布帛不可尺寸分裂。禹議亦寢(6)。

(1)嘗罷鹽鐵官,三年而復之:罷在初元五年(前44),復在永光三年(前41),見本書《元帝紀》。(2)貢禹:本書卷七十二有其傳。(3)饜足:滿足。(4)毋復以為幣:謂不要再鑄錢幣。(5)除其販賣租銖之律:廢除貨幣流通及以錢課稅之法令。(6)寢:停息。

自孝武元狩五年三官初鑄五銖錢(1),至平帝元始中(2),成錢二百八十億萬餘雲(3)。

(1)元狩五年:前118年。三官初鑄:時在元鼎四年,非元狩五年。(2)元始:漢平帝年號,共五年(公元1��5)。(3)成錢:指鑄成之錢。

王莽居攝(1),變漢製,以周錢有子母相權(2),于是更造大錢,徑寸二分,重十二銖,文曰“大錢五十”(3)。又造契刀、錯刀。契刀,其環如大錢,身形如刀,長二寸,文曰“契刀五百”(4)。錯刀,以黃金錯其文(5),曰“一刀直五千”(6)。與五銖錢凡四品,並行。

(1)居攝:謂居位攝政。其時稱“假皇帝”、“攝皇帝”。(2)子母相權:謂子(輕)錢、母(重)錢可以互相兌換同時流通。(3)“大錢五十”:這種錢,“關中地帶出土不絕。大泉五十與五銖大小相等,錢邊較五銖為寬。《志》文所稱重十二銖,已合半兩,與實際情況不符,殆約略言之”(陳直說)。“大錢”:當作“大泉”。(4)契刀五百:謂一契刀值五銖錢五百。(5)錯其文:刀幣上的文字是以黃金鑲嵌的,故又稱金錯刀。(6)直:當作“平”。《錢幣考》曰:“契刀長徑二寸四分,環徑九分,好徑三分,重五錢。環文右曰‘契’,左曰‘刀’,柄文曰‘五百’。錯刀大小同契刀,而質加厚,重一兩二錢。環文上曰‘一’,下曰‘刀’。字陷,以金填之。柄文曰‘平五千’”(《叢書集成》初編本《錢幣考》卷下第54頁)。陳直曰:“契刀用公分來計算,大者7.3釐,小者7.1 釐。錯刀均7.3釐。此外還鑄有‘五銖十泉’一種,大如小泉值一,隻見錢範,未見實物(見《關中秦漢陶錄》卷四)。其價值當一錢,所以形製特小。又有小五銖一種,亦疑為王莽居攝時所造。”

莽即真(1),以為書“劉”字有金刀,乃罷錯刀、契刀及五銖錢,而更作金、銀、龜、貝、錢、布之品,名曰“寶貨”。

(1)即真:當了真皇帝。

小錢徑六分,重一銖,文曰“小錢直(值)一”(1)。次七分(2),三銖,曰“幺錢一十”(3)。次八分,五銖,曰“幼錢二十”。次九分,七銖,曰“中錢三十”。次一寸,九銖,曰“壯錢四十”。因前“大錢五十”,是為錢貨六品(4),直(值)各如其文。

(1)小錢:當作“小泉”。王莽時所鑄大小錢之文無“錢”字,而皆曰“泉”,出土實物可證。故此《志》下文引“麽錢”、“幼錢”、“中錢”、“壯錢”、“大錢”等的“錢”字,均應為“泉”。(2)次:意謂又一種。(3)麽:小也。(4)錢貨六品:即指小泉、麽泉,幼、中泉、壯泉、大泉等六種錢幣。

黃金重一斤,直(值)錢萬。朱提銀重八兩為一流,直一千五百八十(1)。它銀一流直(值)千。是為銀貨二品。

(1)朱提:縣名。今四川昭通縣。其縣產善銀。朱提銀:指優質白銀。

元龜岠(距)冉長尺二寸(1),直(值)二千一百六十,為大貝十朋(2)。公龜九寸(3),直(值)五百,為壯貝十朋。侯龜七寸以上,直(值)三百,為幺貝十朋。子龜五寸以上,直(值)百,為小貝十朋。是為龜寶四品。

(1)元龜距冉長尺二寸:謂大龜甲直徑一尺二寸。元龜:大龜。距:距離。冉:龜甲的邊緣。(2)朋:兩貝為一朋(王國維《觀堂集林·說珏朋》曰:古代以貝為貨幣,五貝為一串,兩串為朋。)。大貝一朋值錢二百一十六,故大龜甲一相當大貝十朋。(3)九寸:其下當有“以上”二字。王念孫曰:“‘九寸’下有‘以上’二字。與下侯龜子龜文同一例,而今本脫之。”九寸,指公龜甲直徑。

大貝四寸八分以上(1),二枚為一朋,直(值)二百一十六。壯貝三寸六分以上,二枚為一朋,直(值)五十。幺貝二寸四分以上,二枚為一朋,直(值)三十。小貝寸二分以上,二枚為一朋,直(值)十。不盈寸二分,漏度不得為朋(2),率枚直(值)錢三。是為貝貨五品(3)。

(1)四寸八分:指直徑之長度。(2)漏度:不合格之意。(3)貝貨五品:王莽龜、貝兩貨,至今未見有出土。陳直曰:“龜、貝兩貨,恐未發行,不然自宋以來,從未見有出土者(宋以來各錢譜,有以意圖繪龜貝貨者,不足為據)。”

大布、次布、弟布、壯布、中布、差布、厚布、幼布、幺布、小布(1)。小布長寸五分,重十五銖,文曰“小布一百”。自小布以上,各相長一分,相重一銖,文各為其布名,直(值)各加一百。上至大布,長二寸四分,重一兩,而直(值)千錢矣。是為布貨十品(2)。

(1)布:王莽錢幣的另一名稱。厚布:當作“序布”(葉德輝說)。(2)布貨十品:均見《古泉匯刊》三,第10��12頁。十布文曰:大布黃千,次布九百,弟布八百,壯布七百,中布六百,差布五百,序布四百,幼布三百,幺布二百,小布一百。

凡寶貨五物(1),六名(2),二十八品(3)。

(1)寶貨五物:指金、銀、龜、貝、泉與布(均以銅製)。(2)六名:指金、銀、龜、貝、泉、布。(3)二十八品:指泉貨六品,金貨一品,銀貨二品,龜寶四品,貝貨五品,布貨十品。

鑄作錢布皆用銅,淆以連錫(1),文質周郭放(仿)漢五銖錢雲(2)。其金銀與它物雜,色不純好,龜不盈五寸,貝不盈六分,皆不得為寶貨。元龜為蔡(3),非四居所得居(4),有者,入大卜受直(值)(5)。

(1)連:鉛。(2)文質周郭仿漢五銖錢:此專謂錢。(3)蔡:有說是大龜之名,有說是蔡地出善龜。(4)居:謂蓄藏。(5)太卜:官名。秦漢時有太卜令丞,屬太常。

百性憒亂,其貨不行。民私以五銖錢市買。莽患之。下詔:“敢非井田挾五銖錢者為惑眾,投諸四裔以御魑魅(1)。”于是農商失業,食貨俱廢,民涕泣于市道。坐賣買田宅奴婢鑄錢抵罪者,自公卿大夫至庶人,不可稱數。莽知民愁,乃但行小錢直(值)一,與大錢五十,二品並行,龜貝布屬且寢。

(1)投諸四裔:謂流放到四周遠處。魑魅:古代傳說為精怪。

莽性躁擾,不能無為(1),每有所興造,必欲依古得經文(2)。國師公劉歆言周有泉府之官(3),收不讎(4),與欲得(5),即《易》所謂“理財正辭,禁民為非”者也(6),莽乃下詔曰:“夫《周禮》有賒貸(7),《樂語》有五均(8),傳記各有斡(管)焉(9)。今開賒貸,張五均,設諸斡(管)者,所以齊眾庶,抑並兼也。”遂于長安及五都立五均官(10),更名長安東西市令及洛陽、邯鄲、臨淄、宛、成都市長皆為五均司市師。東市稱京(11),西市稱畿(12),洛陽稱中(13),餘四都各用東西南北為稱(14),皆置交易丞五人,錢府丞一人。工商能採金銀銅連錫登龜取貝者(15),皆自佔司市錢府(16),順時氣而取之(17)。

(1)無為:指無為而治。(2)得:合之意。依古得經文:謂王莽托古改製,附會經文。(3)劉歆:本書卷三十六有其傳。(4)收不讎:謂售不出者,官收購之。讎:意通“售”。(5)與欲得:謂買不到者,官售與之。(6)“理財正辭,禁民為非”:見《易·系辭下》。意謂理財有正確的號令,才能禁止百姓作非法之事。(7)《周禮》有賒貸:《周禮》卷十五“泉府”曰:“凡賒者,祭祀無過旬日,喪紀無過三月,凡民之貸者,與其有司辨而授之,以國服為之息。”(8)《樂語》:沈欽韓曰:“《樂語》,《白虎通》引之。案《周書·大聚解》雲有五均,早暮如一,送行逆來,振乏救窮。《樂語》又本《周書》也。(9)管:指工商管理問題。(10)五都:指洛陽、邯鄲、臨淄、宛、成都等五都。(11)東市:指長安東市。京:謂京五均司市。(12)西市:指長安西市。畿:謂畿五均司市。(13)中:謂中五均司市。(14)餘四都用東西南北為稱:臨淄稱東五均司市,邯鄲稱北五均司市,宛稱南五均司市,成都稱西五均司市。(15)登:進奉。古人以為龜有靈,不用捕捉之詞,而言登,以示尊崇。(16)自佔:自報。(17)時氣:指時令節氣。

又以《周官》稅民(1):凡田不耕為不殖,出三夫之稅(2);城郭中宅不樹藝者為不毛(3),出三夫之布(4);民浮遊無事,出夫布一匹。其不能出布者,作(5),縣官衣食(飼)之。諸取眾物鳥獸魚鱉百蟲于山林水澤及畜牧者(6),嬪婦桑蠶織紝紡績補縫(7),工匠醫巫卜祝及它方技商販賈人坐肆列裏區謁舍(8),皆各自佔所為于其在所之縣官(9),除其本,計其利,十一分之,而以其一為貢(10)。敢不自佔,自佔不以實者,盡沒入所採取(11),而作縣官一歲(12)。

(1)《周官》:指《周禮》。《周官》稅民:《周禮·地官·載師》曰:“凡宅不毛者有裏布,凡曰不耕者出屋粟,凡民無職事者出夫家之征。”(2)夫:指男丁。(3)樹藝:謂種果樹及菜蔬。不毛:謂不長草木。(4)布:指布匹。(5)作:雜工。(6)諸取眾物等句:謂打獵、捕魚及畜牧之人。(7)嬪婦桑蠶織紝紡績補縫:謂婦女從事蠶桑、紡織、縫紉者。(8)區謁舍:居民區的旅店。(9)自佔所為:自報從事之行業。在所:猶所在。(10)除其本,計其利等句:意謂根據其純利抽十分之一的稅。(11)採取:指純利。(12)作縣官一歲:在官府作工一年。

諸司市常以四時中(仲)月實定所掌(1),為物上中下之賈(價)(2),各自用為其市平(3),毋拘它所(4)。眾民賣買五谷布帛絲綿之物,周于民用而不讎(售)者(5),均官有以考檢厥實(6),用其本賈(價)取之(7),毋令折錢(8)。萬物卬(昂)貴,過平一錢(9),則以平賈(價)賣與民。其賈(價)氏(抵)賤減平者(10),聽民自相與市(11),以防貴庾者(12),民欲祭祀喪紀而無用者(13),錢府以所入工商之貢但賒之(14),祭祀無過旬日(15),喪紀毋過三月。民或乏絕,欲貸以治產業者,均授之(16),除其費(17),計所得受息(18),毋過歲什一。

(1)四時仲月:指每季的第二個月,即二、五、八、十一月。實定所掌:切實確定所掌之事,意謂根據物資供求情況確定物價。(2)為物上中下之價:定出上中下三種物價。(3)市平:謂本市之基本物價。(4)毋拘它所:不必受其它地區的物價所製約。(5)周于民用:謂民必需用品。下讎:售不出,謂滯銷。(6)考檢厥實:檢驗核實。(7)用其本價取之:按貨物原價收購。(8)折錢:謂虧損本錢。(9)過平一錢:謂再平衡一次物價。(10)減平:低于平價。(11)自相與市:自由買賣。(12)貴庾:意謂囤積待高價出售。(13)喪紀:辦喪事。無用:無錢開支。(14)但賒之:言貸款不取利益。(15)祭祀無過旬日:給祭祀者的貸款不得超過十天。(16)授之:謂給予貸。(17)除其費:言除其必要的生產開支。這樣才能“計所得”。(18)計所得受息:言計其純利取息。

羲和魯匡言(1):“名山大澤,鹽鐵錢布帛,五均賒貸(2),斡(管)在縣官(3),唯酒酤獨未斡(管)。酒者,天之美祿,帝王所以頤養天下,享祀祈福,扶衰養疾。百禮之會,非酒不行。故《詩》曰‘無酒酤我’(4),而《論語》曰‘酤酒不食,(5),二者非相反也。夫《詩》據承平之世,酒酤在官(6),和旨便人(7),可以相御也(8)。《論語》孔子當周衰亂,酒酤在民(9),薄惡不誠(10),是以疑而弗食。今絕天下之酒,則無以行禮相養;放而亡(無)限,則費財傷民。請法古,令官作酒,以二千五百石為一均,率開一盧(壚)以賣(11),讎(售)五十釀為準。一釀用粗米二斛,曲一斛,得成酒六斛六鬥。備以其市月朔米麹三斛(12),並計其賈(價)而參(三)分之,以其一為酒一斛之平(13)。除米曲本賈(價),計其利而什分之,以其七入官(14),其三及醩酨灰炭給工器薪樵之費(15)。”

(1)羲和:王莽將大司農改名羲和。(2)五均賒貸:王莽改長安東西市令及洛陽、邯鄲、臨淄、宛、成都五市長為五均同市師,下設交易、錢府等屬官,負責平衡物價、主管收稅及賒貸。(3)管:當時有“六管”,由官府賣酒、鹽、鐵、鑄錢、收稅、經辦五均賒貸。(4)“無酒酤我”:見《詩經·小雅·伐木》。酤:買也。(5)酤酒不食:見《論語·鄉黨篇》。(6)酒酤在官:酒由官府專賣。(7)和旨:酒味醇美。(8)御:進也。 (9)酒酤在民:言酒賣買由百姓經營。(10)薄惡:指酒質很差。不誠:指買賣不誠實。(11)壚(lú):安放酒壇的土墩子。(12)月朔:每月初一。(13)其一:指米曲三斛價的三分之一。平:謂平價。(14)計其利……以其七入官:官府取釀酒利十分之七。(15)糟酨(zài):酒糟。灰炭:指釀酒燃殘之灰炭。給:折算之意。

羲和置命士督五均六斡(管)(1),郡有數人,皆用富賈。洛陽薛子仲、張長叔、臨淄姓偉等(2),乘傳求利,交錯天下。因與郡縣通奸,多張空簿(3),府臧(藏)不實,百姓俞(愈)病。莽知民苦之,復下詔曰:“夫鹽,食餚之將(4);酒,百葯之長,嘉會之好(5);鐵(6) 田農之本;名山大澤,饒衍之臧(藏)(7);五均賒貸,百姓所取平(8),卬(仰)以給澹(贍)(9);鐵布銅冶(10),通行有無,備民用也。此六者,非編戶齊民所能家作(11),必卬(仰)于市,雖貴數倍,不得不買。豪民富賈,即要貧弱(12),先聖知其然也,故斡(管)之一。每一斡(管)為設科條防禁(13),犯者罪至死。”奸吏猾民並(傍)侵(14),眾庶各不安生。

(1)督:監督。五均六管:指鹽、鐵、酒專賣,鑄錢,征收山澤物產稅,以及五均賒貸。(2)姓偉:姓姓,名偉。(3)張:設也。空簿:假帳。(4)食餚之將:言食餚之將帥。(5)嘉會之好:言為宴會之美物。(6)鐵:指鐵器。(7)饒衍之藏:言為物資富饒之庫藏。(8)所取平:指五均。(9)仰以給贍:指賒貸。(10)鐵:當作“錢”。錢布:謂幣。銅冶:調鑄幣。(11)家作:言家家自作。 (12)要:謂要挾。(13)科條:條例法規。防禁:謂以防犯禁。(14)傍侵:意謂因緣為奸。

後五歲,天鳳元年(1),復申下金銀龜貝之貨(2),頗增減其賈直(價值)。而罷大小錢,改作貨布(3),長二寸五分,廣一寸,首長八分有奇(4),廣八分,其圜(圓)好徑二分半(5),足枝長八分(6),間廣二分(7),其文右曰“貨”,左曰“布”,重二十五銖,直(值)貨泉二十五(8)。貨泉徑一寸(9),重五銖,文右曰“貨”,左曰“泉”,枚直(值)一,與貨布二品並行(10)。又以大錢行久,罷之,恐民挾不止(11),乃令民且獨行大錢,與新貨泉俱枚直(值)一,並行盡六年,毋得復挾大錢矣。每一易錢(12),民用破業,而大陷刑。莽以私鑄錢死(13),及非沮寶貨投四裔(14),犯法者多,不可勝行(15),乃更輕其法:私鑄作泉布者,與妻子沒入為官奴婢;吏及比伍(16),知而不舉告,與同罪;非沮寶貨,民罰作一歲(17),吏免官。犯者俞(愈)眾,及五人相坐皆沒入(18),郡國檻車鐵鎖(19),傳送長安鍾官(20),愁苦死者什六七。

(1)大鳳五年:即公元14年。(2)復申下:謂再度下令。(3)貨布:布幣,即鏟形幣。先秦三晉有仿農具“鎛”(即鏟)形的錢幣,王莽仿製之。陳直曰:“貨布各部分,現用公分計算如下:通常之品,直徑5.8釐,首長2.0釐,首寬1.8釐,圓穿直徑0.65釐,足枝直徑3.8釐,足寬0.9釐,間廣0.5釐。”改作貨布:《志》系于天鳳元年,《王莽傳》系于地皇元年,前者是指改作之始,後者是指行盡之年。(4)有奇:有餘。(5)圓好:圓孔。(6)足枝:指鏟形幣的兩足。(7)間廣:指鏟形幣兩足之間的寬度。(8)值貨泉二十五:值貨幣二十五錢。(9)貨泉:圓形有孔的銅錢。(10)與貨布二品並行:陳直曰:“王莽各錢鑄造,以大泉五十、貨布、貨泉三種最多,以出土之數量,可以證明。”(11)挾不止:謂持錢止使用。(12)每一易錢:謂每一次更換幣製。(13)死:謂處死。(14)非沮:非難,阻撓。投四裔:謂流放到邊遠地區。(15)行:謂法辦。不可勝行:謂辦不勝辦。(16)比伍:指鄰右。(17)罰作:處罪服勞役。(18)五人相坐:謂五家比鄰受株連判罪。(19)檻車:囚車。(20)傳送:遞解。鍾官:掌管鑄錢的三官之一。這裏謂在鍾官處服勞役。

作貨布後六年(1),匈奴侵寇甚,莽大募天下囚徒人奴,名曰豬突豨勇,壹切稅吏民,訾(資)三十而取一(2)。又令公卿以下至郡縣黃綬吏(3),皆保養軍馬(4),吏盡復以與民(5)。民搖手觸禁(6),不得耕桑,繇(徭)役繁劇,而枯旱蝗蟲相因(7)。又用製作未定(8),上自公侯,下至小吏,皆不得奉(俸)祿,而私賦斂,貨賂上流,獄訟不決。吏用苛暴立威、旁(傍)緣莽禁,侵刻小民。富者不得自保,貧者無以自存,起為盜賊,依阻山澤,吏不能禽(擒)而覆蔽之(9),浸淫日廣(10),于是青、徐、荊楚之地往往萬數(11)。戰鬥死亡,緣邊四夷所系虜,陷罪,飢疫,人相食,及莽未誅,而天下戶口減半矣。

(1)作貨布後六年:指地皇元年(公元20)。本書《王莽傳》系于天鳳六年(公元19)。(2)資:指征財產稅。(3)黃綬吏:漢代比二百石以上至五百石的官吏皆銅印黃綬,見《百官表》。(4)保養軍馬:謂擔負飼養軍馬之任務。(5)吏盡復以與民:謂官吏完不成任務,又轉令百姓承擔。(6)民搖手觸禁:謂百姓動輒觸犯法令。(7)蝗蟲:王念孫曰,“‘蝗蟲’本作‘蟲蝗’。‘枯旱’、‘蟲蝗’相對為文,後人不解‘蟲蝗’二字之義,故改為‘蝗蟲’。案蟲蝗猶言蟲螟(見《月令》),亦猶《禮》言草茅,《傳》言烏烏,《荀子》言禽犢,今人言蟲蟻耳。”(8)用:以也。製作:猶製度。(9)覆蔽:意謂隱瞞、包庇。(10)浸淫:逐漸。(11)青、徐、荊楚:即青州、徐州、荊州。均在漢武帝所置十三州刺史部之列。

自發豬突豨勇後四年(1),而漢兵誅莽。後二年(2),世祖受命(3),蕩滌煩苛,復五銖錢(4),與天下更始。

(1)自發豬突豨勇後四年:指地皇四年(公元23)。(2)後二年:指更始三年,即建武元年(公元25)。(3)世祖:東漢光武帝劉秀,公元25��57年在位。(4)復五銖錢:此始于建武十六年(公元40)。陳直曰:“《簠齋吉金錄範》二十四有建武五銖範,背有文雲:‘建武十七年三月丙申,太僕監掾蒼,考工令通,丞或。令吏鳳,工周儀造’。建武十六年始鑄五銖錢,錢範即成于開鑄之次年。在建武十六年以前所用之貨幣,大宗當為貨泉與大泉五十,不過大泉五十當貶價與貨泉每枚同值一錢。”

贊曰:《易》稱:“衷多益寡,稱物平施”(1),《書》雲“楙(貿)遷有無”(2),周有泉府之官(3),而《孟子》亦非“狗彘食人之食不知斂,野有餓莩而弗知發”(4)。故管氏之輕重,李悝之平糴,弘羊均輸,壽昌常平,亦有從來(5)。顧古為之有數(6),吏良而令行,故民賴其利,萬國作義(7)。及孝武時,國用饒給,而民不益賦,其次也。至于王莽,製度失中,奸軌(宄)弄權,官員俱竭,亡(無)次矣(8)(9)。

(1)《易》稱等句:引文見《易·謙卦》象辭。裒(póu)多益寡:言取于多者以益少者。稱物平施:言量物之多少而公平分配。(2)《書》雲等句:引文見《尚書·虞書·益稷》。楙遷:貿易往來。楙遷有無:謂貿易往來以通有無。(3)周有泉府之官:周立泉府,屬司徒,掌管市場物資及平衡物價。(4)《孟子》等句:引文見《孟子·梁惠王上篇》。非:反對之意。狗彘食人之食:豬狗吃著人吃的食物,謂不惜糧食。斂:指收買儲備糧食。莩(piǎn):餓死的人。發:指開倉賑救飢民。(5)有從來:謂有所本。(6)顧:但也。為之有數:言辦事有一定的原則。(7)萬國:指全國各地。又:治也。(8)無次:謂更無其次了,“即《論語》所謂‘斯為下矣’也”(李慈銘說,見王重民輯李慈銘《漢書札記》卷二)。(9)本篇註解,參考了《漢書食貨志集釋》(金少英集釋、李慶善整理。中華書局1986年10月版)等著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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