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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域傳第六十六下

烏孫國,大昆彌治赤谷城(1),去長安八千九百裏。戶十二萬,口六十三萬,勝兵十八萬八千八百人。相,大祿,左右大將二人,侯三人,大將、都尉各一人,大監二人,大吏一人,舍中大吏二人,騎君一人。東至都護治所千七百二十一裏,西至康居著內地五千裏。地莽平。多雨,寒。山多松樠(2)。不田作種樹,隨畜逐水草,與匈奴同俗。國多馬,富人至四五千匹。民剛惡,貪狼無信,多寇盜,最為強國。故服匈奴(3),後盛大,取羈屬(4),不肯往朝會。東與匈奴、西北與康居、西與大宛、南與城郭諸國相接。本塞地也,大月氏西破走塞王,塞王南越縣度(懸渡),大月氏居其地。後烏孫昆莫擊破大月氏,大月氏徙西巨大夏,而烏孫昆莫居之,故烏孫民有塞種、大月氏種雲。

(1)昆彌:漢時烏孫王的名號。亦作昆莫。赤谷城:今中亞吉爾吉斯之伊什提克。(2)樠:(mán):木名。其心似松。(3)故:謂舊時。服:服屬。(4)取羈屬:言才羈縻屬之而已。

始張騫言烏孫本與大月氏共在敦煌間,今烏孫雖強大,可厚賂招,令東居故地,妻以公主,與為昆弟,以製匈奴。語在《張騫傳》。武帝即位,令騫資金幣往(1)。昆莫見騫如單于禮(2),騫大慚,謂曰:“天子致賜,王不拜,則還賜。”昆莫起拜,其它如故。

(1)往:《翰苑註》引“往”下有“賜”字。(2)如單于:言昆莫自比單于。

初,昆莫有十餘子,中子大祿強(1),善將(2),將眾萬餘騎別居。大祿兄太子,太子有子曰岑陬(3)。太子早死,謂昆莫曰:“必以岑陬為太子。”昆莫哀許之。大祿怒,乃收其昆弟,將眾畔(叛),謀攻岑陬(4)。昆莫與岑陬萬餘騎,令別居,昆莫亦自有萬餘騎以自備。國分為三,大總羈屬昆莫。騫既致賜,諭指(旨)曰(5):“烏孫能東居故地,則漢遣公主為夫人,結為昆弟,共距(拒)匈奴,不足破也。”烏孫遠漢,未知其大小,又近匈奴,服屬日久,其大臣皆不欲徙。昆莫年老國分,不能專製,乃發使送騫,因獻馬數十匹報謝。其使見漢人眾富厚,歸其國,其國後乃益重漢。

(1)大祿:烏孫官名。(2)將:謂將兵。(3)岑陬:《史記》作“岑娶”。(4)謀攻岑陬:《史記》作“謀攻岑娶與昆莫”。(5)諭旨:言以天子意旨曉告之。

匈奴聞其與漢通,怒欲擊之。又漢使烏孫,乃出其南,抵大宛、月氏(1),相屬不絕。烏孫于是恐,使使獻馬,願得尚漢公主,為昆弟。天子問群臣,議許,曰:“必先內(納)聘,然後遣女。”烏孫以馬千匹聘(2)。漢元封中(3),遣江都王建女細君為公主(4),以妻焉。賜乘輿服御物,為備官屬宦官侍御數百人,贈送甚盛。烏孫昆莫以為右夫人。匈奴亦遣女妻昆莫,昆莫以為左夫人(5)。

(1)抵:至也。(2)聘:聘金。(3)元封:漢武帝年號,共六年(前110—前105)。(4)江都王建:景帝之孫劉建。《景十三王傳》附其傳。(5)以為左夫人:烏孫當時尚左。徐松曰:《匈奴傳》常以太子為左屠耆王,是匈奴尚左。昆莫先尚匈奴女者,仍畏匈奴也。

公主至其國,自治宮室居,歲時一再與昆莫會,置酒飲食,以幣帛賜王左右貴人。昆莫年老,語言不通,公主悲愁,自為作歌曰:“吾家嫁我兮天一方,遠托異國兮烏孫王。穹廬為室兮氈為牆,以肉為食兮酪為漿(1)。居常土思兮心內傷,願為黃鵠兮歸故鄉。”天子聞而憐之,間歲遣使者持帷帳綿綉給遺焉(2)。

(1)以肉為食:王念孫曰:“肉”上的“以”字為後人所加。(2)間歲:謂每隔一年。

昆莫年老,欲使其孫岑陬尚公主。公主不聽,上書言狀,天子報曰:“從其國俗,欲與烏孫共滅胡。”岑陬遂妻公主。昆莫死,岑陬代立。岑陬者,官號也,名軍須靡。昆莫,王號也,名獵驕靡。後書“昆彌”雲(1)。岑陬尚江都公主,生一女少夫。公主死,漢復以楚王戊之孫解憂為公主,妻岑陬(2)。岑陬胡婦子泥靡尚小,岑陬且死,以國與季父大祿子翁歸靡,曰:“泥靡大,以國歸之。”

(1)昆彌:顏師古曰,“‘昆’取昆莫,‘彌’取驕靡。彌、靡音有輕重耳,蓋本一也。後遂以昆彌為其王號也。”(2)楚王戊:劉邦之侄孫劉戊。《楚元王傳》附其傳。

翁歸靡既立,號肥王,復尚楚主解憂,生三男兩女:長男曰元貴靡;次曰萬年,為莎車王;次曰大樂,為左大將;長女弟史為龜茲王絳賓妻;小女素光為若呼翖侯妻。

昭帝時,公主上書,言“匈奴發騎田車師,車師與匈奴為一,共侵烏孫,唯天子幸救之!”漢養士馬,議欲擊匈奴。會昭帝崩,宣帝初即位,公主及昆彌皆遣使上書,言“匈奴復連發大兵侵擊烏孫,取車延、惡師地,收人民去,使使謂烏孫趣持公主來,欲隔絕漢。昆彌願發國半精兵,自給人馬五萬騎,盡力擊匈奴。唯天子出兵以救公主、昆彌。”漢兵大發十五萬騎,五將軍分道並出。語在《匈奴》。傳遣校尉常惠使持節護烏孫兵(1),昆彌自將翖侯以下五萬騎從西方入,至右谷蠡王庭,獲單于父行及嫂、居次、名王、犁汗都尉、千長、騎將以下四萬級,馬牛羊驢橐(駱)駝七十餘萬頭,烏孫皆自取所虜(擄)獲。還,封惠為長羅侯,是歲,本始三年也(2)。漢遣惠持金幣賜烏孫貴人有功者。

(1)常惠:本書卷七十有其傳。(2)本始三年:前71年。

元康二年(1),烏孫昆彌因惠上書:“願以漢外孫元貴靡為嗣,得令復尚漢公主,結婚重親,畔(叛)絕匈奴,願聘馬騾各幹匹。”詔下公卿議,大鴻臚蕭望之以為(2):“烏孫絕域,變故難保,不可許。”上美烏孫新立大功,又重絕故業(3),遣使者至烏孫,先迎取聘。昆彌及太子、左右大將、都尉皆遣使,凡三百餘人,人漢迎取少主。上乃以烏孫主解憂弟子相夫為公主(4),置官屬侍御百餘人,舍上林中(5),學烏孫言,天子自臨平樂觀,會匈奴使者、外國君長大角抵(6),設樂而遣之。使長羅侯光祿大夫惠為副,凡持節者四人,送少主至敦煌。未出塞,聞烏孫昆彌翁歸靡死,烏孫貴人共從本約,立岑陬子泥靡代為昆彌,號狂王。惠上書:“願留少主敦煌,惠馳至烏孫責讓不立元貴靡為昆彌,還迎少主。”事下公卿,望之復以為“烏孫持兩端,難約結。前公主在烏孫四十餘年,恩愛不親密,邊竟(境)未得安,此已事之驗也。今少主以元貴靡不立而還,信無負于夷狄,中國之福也。少主不止,繇(徭)役將興,其原起此。”天子從之,征還少主。

(1)元康二年:前64年。(2)蕭望之:本書有其傳。(3)故業:謂原先的姻親關系。(4)解憂弟子:解憂妹之女。(5)舍:住宿。(6)角抵:秦漢的一種技藝表演,猶今摔跤。

狂王復尚楚主解憂,生一男鴟靡,不與主和,又暴惡失眾。漢使衛司馬魏和意、副候任昌送侍子(1),公主言狂王為烏孫所患苦,易誅也。遂謀置酒會,罷,使士拔劍擊之。劍旁下,狂王傷,上馬馳去。其子細沈瘦會兵圍和意、昌及公主于赤谷城。數月,都護鄭吉發諸國兵救之(2),乃解去。漢遣中郎將張遵持醫葯治狂王,賜金二十斤,採繒(3)。因收和意、昌系瑣(鎖),從尉犁檻車至長安,斬之。車騎將軍長史張翁留驗公主與使者謀殺狂王狀,主不服,叩頭謝,張翁捽主頭罵詈(4)。主上書,翁還,坐死。副使季都別將醫養視狂王,狂王從十餘騎送之。都還,坐知狂王當誅,見便不發(5),下蠶室。

(1)候:衛候。軍官名。侍子:烏孫前所送在漢者。(2)鄭吉:本書卷七十有其傳。(3)採繒:其下疑脫匹數(王念孫說)。(4)捽(zuó):揪住。 (5)見便不發:言未能乘機發兵捕之。

初,肥王翁歸靡胡婦子烏就屠,狂王傷時驚,與諸翖侯俱去,居北山中,揚言母家匈奴兵來,故眾歸之。後遂襲殺狂王,自立為昆彌。漢遣破羌將軍辛武賢將兵萬五千人至敦煌(1),遣使者案行表(2),穿卑鞮侯井以西(3),欲通渠轉谷(4),積居廬倉以討之。

(1)辛武賢:辛慶忌之父。本書卷六十九附其事。(2)行表:豎標。(3)穿卑鞮侯井以西:在卑鞮侯井以西穿井。西域多為坎兒井。(4)通渠:孟康曰,“大井六,通渠也。”大井為通渠。

初,楚主恃者馮嫽能史書,習事,嘗持漢節為公主使,行賞賜于城郭諸國,敬信之,號曰馮夫人。為烏孫右大將妻,右大將與烏就屠相愛,都護鄭吉使馮夫人說烏就屠,以漢兵方出,必見滅,不如降,烏就屠恐,曰:“願得小號。”宣帝征馮夫人,自問狀。遣謁者竺次,期門甘延壽為副(1),送馮夫人。馮夫人錦車持節(2),詔烏就屠詣長羅侯赤谷城,立元貴靡為大昆靡,烏就屠為小昆彌,皆賜印綬。破羌將軍不出塞還。後烏就屠不盡歸諸翖侯民眾,漢復遣長羅侯惠將三校屯赤谷,因為分別其人民地界,大昆彌戶六萬餘,小昆彌戶四萬餘,然眾心皆附小昆彌。

(1)謁者:官名。通接賓客的近侍官。屬郎中令(光祿勛)。期門:官名。掌執兵器出入護衛。甘延壽:本書卷七十有其傳。(2)錦車:以錦蒙飾之車。

元貴靡、鴟靡皆病死,公主上書言年老土思,願得歸骸骨,葬漢地。天子閔(憫)而迎之,公主與烏孫男女三人俱來至京師。是歲,甘露三年也(1)。時年且七十,賜以公主田宅奴婢,奉養甚厚,朝見儀比公主。後二歲卒(2),三孫因留守墳墓雲。

(1)甘露三年:前51年,(2)後二歲卒:卒于黃龍元年(前49)。

元貴靡子星靡代為大昆彌,弱,馮夫人上書,願使烏孫鎮撫星靡(1)。漢遣之,卒百人送焉。都護韓宣奏,烏孫大吏、大祿、大監皆可以賜金印紫綬,以尊輔大昆彌,漢許之。後都護韓宣復奏,星靡怯弱,可免,更以季父左大將樂代為昆彌(2),漢不許。後段會宗為都護(3),招還亡畔(叛),安定之。

(1)願使烏孫:馮夫人大概是隨解憂公主返漢,故此時上書願為漢使。(2)左大將樂:當作“左大將大樂”(楊樹達引沈赤然說)。(3)段會宗:本書卷七十有其傳。

星靡死,子雌傈靡代。小昆彌烏就屠死,子拊離代立,為弟日貳所殺。漢遣使者立拊離子安日為小昆彌。日貳亡,阻康居。漢徙己校屯姑墨(1),欲候便討焉。安日使貴人姑莫匿等三人詐亡從日貳(2),刺殺之。都護廉褒賜姑莫匿等金人二十斤(3),繒三百匹。

(1)己校:軍官名。(2)詐亡從:詐為逃亡投從。(3)廉褒:字子上。大約建始三年(前30)始為西域都護。

後安日為降民所殺,漢立其弟末振將代。時大昆彌雌傈靡健,翖侯皆畏眼之,告民牧馬畜無使入牧(1),國中大安和翁歸靡時(2)。小昆彌末振將恐為所並,使貴人烏日領詐降刺殺雌傈靡。漢欲以兵討之而未能,遣中郎將段會宗持金幣與都護圖方略(3),立雌傈靡季父公主孫伊稱靡為大昆彌。漢沒入小昆彌侍子在京師者。久之,大昆彌翖侯難棲殺末振將,末振將兄安日子安犁靡代為小昆彌。漢恨不自誅末振將,復使段會宗即斬其太子番丘。還,賜爵關內侯。是歲,元延二年也(4)。

(1)無使入牧:言勿使民入大昆彌牧區放牧。(2)安和:其下省“于”字。(3)都護:此時西域都護可能是郭舜(徐松說)。(4)元延二年:前11年。

會宗以翖侯難棲殺末振將,雖不指為漢,合于討賊,奏以為堅守都尉。責大祿、大吏、大監以雌傈靡見殺狀,奪金印紫綬,更與銅墨雲(1)。末振將弟卑愛疐本共謀殺大昆彌,將眾八萬餘口北附康居,謀欲借兵兼並兩昆彌。兩昆彌畏之,親倚都護(2)。

(1)銅墨:銅印墨綬。(2)倚:倚賴;依附。

哀帝元壽二年(1),大昆彌伊秩靡與單于並入朝,漢以為榮。至元始中(2),卑愛疐殺烏日領以自效,漢封為歸義侯。兩昆彌皆弱,卑愛疐侵陵(3),都護孫建襲殺之。自烏孫分立兩昆彌後,漢用憂勞,且無寧歲。

(1)元壽二年:前1年。 (2)元始:漢乎帝年號,共五年(公元1——5)。 (3)侵陵:謂侵陵兩昆彌。

姑墨國(1),王治南城(2),去長安八千一百五十裏。戶三千五百,口二萬四千五百,勝兵四千五百人。姑墨侯、輔國侯、都尉、左右將、左右騎君各一人,譯長二人。東至都護治所二千二十一裏,南至于闐馬行十五日,北與烏孫接。出銅、鐵、雌黃。東通龜茲六百七十裏。王莽時,姑墨王丞殺溫宿王,並其國。

(1)姑墨:國名。在今新疆阿克蘇一帶。(2)南城:今新疆阿克蘇。

溫宿國(1),王治溫宿城(2),去長安八千三百五十裏。戶二千二百,口八千四百,勝兵千五百人。輔國侯、左右將、左右都尉、左右騎君、譯長各二人。東至都護治所二千三百八十裏,西至尉頭三百裏,北至烏孫赤谷六百一十裏。土地物類所有與都善諸國同,東通姑墨二百七十裏。

(1)溫宿:國名。在今新疆烏什一帶。(2)溫宿城:今新疆烏什。

龜茲國(1),王治延城(2),去長安七千四百八十裏。戶六千九百七十,口八萬一千三百一十七,勝兵二萬一千七十六人。大都尉丞、輔國侯、安國侯、擊胡侯、卻胡都尉、擊車師都尉、左右將、左右都尉、左右騎君、左右力輔君各一人,東西南北部幹長各二人,卻胡君三人,譯長四人。南與精絕、東南與且末、西南與扞彌、北與烏孫、西與姑墨接。能鑄冶,有鉛。東至都護治所烏壘城三百五十裏(3)。

(1)龜(qiū)茲:國名。在今新疆輪台至拜城一帶。(2)延城:今新疆庫車。(3)烏壘城:在今新疆輪台東北。

烏壘,戶百一十;口千二百,勝兵三百人。城都尉、譯長各一人。與都護同治。其南三百三十裏到渠犁(1)。

(1)渠犁:國名。在今新疆庫爾勒至尉犁一帶。

渠犁,城都尉一人,戶百三十,口千四百八十,勝兵百五十人。東北與尉犁、東南與且末、南與精絕接(1)。西有河,至龜茲五百八十裏。

(1)尉犁:國名。在今新疆庫爾勒至焉耆一帶。

自武帝初通西域,置校尉、屯田渠犁。是時軍旅連出,師行三十二年,海內虛耗。征和中,貳師將軍李廣利以軍降匈奴(1)。上既悔遠征伐,而搜粟都尉桑弘羊與丞相御史奏言:“故輪台東捷枝、渠犁皆故國(2),地廣,饒水草,有溉田五千頃以上,處溫和,田美,可益通溝渠,種五谷,與中國同時孰(熟),其旁國少錐、刀(3),貴黃金採繒,可以易谷食,宜給足不乏。臣愚以為可遣屯田卒詣故輪台以東,置校尉三人分護,各舉圖地形,通利溝渠,各使以時益種五谷(4)。張掖、酒泉遣騎假司馬為斥候(5),屬校尉,事有便宜,因騎置以聞(6)。田一歲,有積谷,募民壯健有累重敢徙者詣田所(7),就畜(蓄)積為本業,益墾溉田,稍築列亭,連城而西,以威西國,輔烏孫,為便。臣謹遣征事臣昌分部行邊,嚴敕太守都尉明烽火,選士馬,謹斥候,蓄茭草。願陛下遣使使西國,以安其意。臣昧死請。”

(1)李廣利以軍降匈奴:此征和三年(前90)事。(2)捷枝:城名。在今新疆庫爾勒西北。(3)錐、刀:皆兵器。(4)益:多也。(5)假司馬:軍官名。斥候:偵察;候望。(6)騎置:猶後世之驛馬。(7)累:謂妻孥。重:謂家業,以別于罪人與亡命者(吳恂說)

上乃下詔,深陳既往之悔,曰:“前有司奏,欲益民賦三十助邊用(1),是重困老弱孤獨也。而今又請遣卒田輪台。輪台西于車師千餘裏,前開陵侯擊車師時(2),危須、尉犁、樓蘭六國子弟在京師者皆先歸,發畜食迎漢軍,又自發兵,凡數萬人,王各自將,共圍車師,降其王。諸國兵便罷,力不能復至道上食(飼)漢軍。漢軍破城,食至多,然土自載不足以竟師(3),強者盡食畜產,贏者道死數千人。朕發酒泉驢橐(駱)駝負食,出玉門迎軍。吏卒起張掖,不甚遠,然尚廝(斯)留甚眾(4)。曩者,朕之不明,以軍候弘上書言‘匈奴縛馬前後足,置城下(5),馳言“秦人,我丐若馬(6)”,又漢使者久留不還,故興遣貳師將軍(7),欲以為使者威重也。古者卿大夫與(預)謀,參以蓍龜,不吉不行,乃者以縛馬書遍視(示)丞相御史二千石諸大夫郎為文學者(8),乃至郡屬國都尉成忠、趙破奴等(9),皆以‘虜自縛其馬,不詳甚哉!多或以為‘欲以見(現)強(10),夫不足者視(示)人有餘(11)。’《易》之(12),卦得大過(13),爻在九五(14),匈奴困敗。公車方士、太史治星望氣(15),及太卜龜蓍(16),皆以為吉,匈奴必破,時不可再得也。又曰‘北伐行將(17),于釜山必克(18)。’封諸將(19),貳師最吉(20)。故朕親發貳師下釜山,詔之必毋深入。今計謀卦兆皆反繆(謬)。重合侯得虜候者(21),言‘聞漢軍當來,匈奴使巫埋羊牛所出諸道及水上以詛軍(22)。單于遺天子馬裘,常使巫祝之。縛馬者,詛軍事也。’又卜‘漢軍一將不吉’。匈奴常言‘漢極大,然不能(耐)飢渴,失一狼,走千羊。’乃者貳師敗,軍士死略離散,悲痛常在朕心。今請遠田輪台,欲起亭隧(燧),是擾勞天下,非所以優民也。今朕不忍聞。大鴻臚等又議,欲募囚徒送匈奴使者,明封侯之賞以報忿,五伯(霸)所弗能為也(23)。且匈奴得漢降者,常提掖搜尋(24),問以所聞。今邊塞未正,闌出不禁(25),障候長吏使卒獵獸,以皮肉為利,卒苦而烽火乏,失亦上集不得(26),後降者來,若捕生口虜,乃知之。當今務在禁苛暴,止擅賦,力本農,修馬復令(27),以補缺,毋乏武備而已。郡國二千石各上進畜馬方略補邊狀(28),與計對(29)。”由是不復出軍,而封丞相車千秋為富民侯(30),以明休息,思富養民也。

(1)益民賦:每口增賦三十錢。(2)開陵侯:據《功臣表》,開陵侯成娩,以故匈奴介和王將兵擊車師。時在征和四年(前89)。(3)竟師:完成軍事任務。(4)斯留:分離,滯留。(5)城:指長城。(6)秦人:指中原人。丐:乞與。若:你也。(7)興遣:興軍調遣。(8)為文學者:學儒家經書之人。(9)郡:指郡長官(如郡守、郡尉)。趙破奴:此非促野侯趙破奴,因其以巫蠱事已遭族誅。當是另一人。(10)現:顯示。(11)不足者示人有餘:謂其誇張。(12)《易》之:以《易》卜之。(13)大過:《易》之篇名。(14)爻在九五:《易·大過》九五爻辭曰:“枯楊生華。”此意謂容易衰敗。故下文曰“匈奴困敗”。(15)公車方士:謂待詔公車之方士。太史:官名。屬太常。太史治星望氣:謂太史行治墾、望氣活動。(16)太卜:官名。屬太常。太卜龜蓍:謂太卜進行佔卜。(17)行將:謂遣將率行。(18)釜山:山名。(19)封諸將:言卜諸將誰吉。(20)貳師:貳師將軍李廣利。(21)重合侯:莽通,(22)匈奴使巫埋羊牛所出諸道及水上以詛軍:此為匈奴的一種巫蠱之術。(23)五伯(霸)所弗能也:意謂此做法五霸尚恥不為,況今大漢也。(24)提:謂提摯之。掖:挾持之。搜尋:搜尋其有無帶兵刃。(25)闌出不禁:言擅自出逃,而不加禁止。(26)失亦上集不得:此句文義費解,可能有脫誤。吳恂曰:“愚疑‘集’為‘壅’字之誤,‘不得’下又脫‘聞’字,蓋言邊塞諸失,壅于上聞。”(27)馬復令:減免養馬者徭賦之法令。(28)補邊:邊馬有一定數額,馬匹減損,則補充之。(29)與計對:與上計者同赴京報告。(30)車千秋:本書卷六十六有其傳。

初,貳師將軍李廣利擊大宛,還過扞彌(1),扞彌遣太子賴丹為質于龜茲。廣利責龜茲曰:“外國皆臣屬于漢,龜茲何以得受扞彌質?”即將賴丹入至京師。昭帝乃用桑弘羊前議(2),以扞彌太子賴丹為校尉,將軍田輪台,輪台與渠犁地皆相連也。龜茲貴人姑翼謂其王曰:“賴丹本臣屬吾國,今佩漢印綬來,迫吾國而田,必為害。”王即殺賴丹,而上書謝漢,漢未能征。

(1)扞彌:指扞彌接近龜茲之境,非扞彌城。(2)桑弘羊前議:屯田輪台之諫議。

宣帝時,長羅侯常惠使烏孫還,便宜發諸國兵(1),合五萬人攻龜茲,責以前殺校尉賴丹。龜茲王謝曰:“乃我先王時為貴人姑翼所誤,我無罪。”執姑翼詣惠,惠斬之。時烏孫公主遣女來至京師學鼓琴,漢遣侍郎樂奉送主女,過龜茲。龜茲前遣人至烏孫求公主女,未還。會女過龜茲、龜茲王留不遣,復使使報公主,主許之。後公主上書,願令女比宗室入朝,而龜茲王絛賓亦愛其夫人,上書言得尚漢外孫為昆弟,願與公主女俱入朝。元康元年(2),遂來朝賀。王及夫人皆賜印綬。夫人號稱公主,賜以車騎旗鼓,歌吹數十人,綺綉雜增琦珍凡數千萬。留且一年,厚贈送之。後數來朝賀,樂漢衣服製度,歸其國,治宮室,作激道周衛(3),出入傳呼,撞鍾鼓,如漢家儀。外國胡人皆曰:“驢非驢,馬非馬,若龜茲王,所謂騾也。”絳賓死,其子丞德自謂漢外孫,成、哀帝時往來尤數,漢遇之亦甚親密。

(1)便宜發諸國兵:謂以便宜擅發諸國之兵。(2)元康元年:前65年。(3)徼:巡察。激道:巡行警戒的道路。東通尉犁六百五十裏。

尉犁國,王治尉犁城(1),去長安六千七百五十裏。戶千二百,口九千六百,勝兵二千人。尉犁侯、安世侯、左右將、左右都尉、擊胡君各一人,譯長二人。西至都護治所三百裏,南與鄯善、且末接。

(1)尉犁城:在今新疆焉耆縣西南。

危須國(1),王治危須城(2),去長安七千二百九十裏,戶七百,口四千九百,勝兵二千人。擊胡侯、擊胡都尉、左右將、左右都尉、左右騎君、擊胡君、譯長各一人。西至都護治所五百裏,至焉耆百裏。

(1)危須國:在今新疆焉耆以北一帶。(2)危須城:在今新疆焉耆東北。

焉耆國(1),王治員渠城(2),去長安七千三百裏。戶四千,口三萬二千一百,勝兵六千人。擊胡侯、卻胡侯、輔國侯、左右將、左右都尉、擊胡左右君、擊車師君、歸義車師君各一人,擊胡都尉、擊胡君各二人,譯長三人。西南至都護治所四百裏,南至尉犁百裏,北與烏孫接。近海水多魚(3)。

(1)焉耆國:在今新疆焉耆縣一帶。(2)員渠城:今新疆焉耆。(3)海:今博斯騰湖。

烏貪訾離國(1),王治于婁谷(2),去長安萬三百三十裏。戶四十一,口二百三十一,勝兵五十七人。輔國侯、左右都尉各一人。東與單桓、南與且彌、西與烏孫接。

(1)烏貪訾離國:在今新疆呼圖壁一帶。(2)于婁谷:疑在新疆呼圖附近。

卑陸國(1),王治天山東乾當國(2),去長安八千六百八十裏。戶二百二十七,口千三百八十七,勝兵四百二十二人。輔國侯、左右將、左右都尉、左右譯長各一人。西南至都護治所千二百八十七裏。

(1)卑陸國:在今新疆阜康縣一帶。(2)乾(gān)當國:“國”當是“谷”(劉奉世說)。此谷當在博格達山北。

卑陸後國(1),王治番渠類谷(2),去長安八千七百一十裏。戶四百六十二,口千一百三十七,勝兵三百五十人。輔國侯、都尉、譯長各一人,將二人。東與鬱立師、北與匈奴、西與劫國、南與車師接(3)。

(1)卑師後國:在今新疆阜康縣一帶。(2)番(Pán)渠類谷:當在博格達山北。(3)鬱立師:國名。約在今新疆吉木薩爾縣一帶。劫:國名。約在今新疆米泉縣一帶。車師:指車師前國。

鬱立師國,王治內咄谷(1),去長安八千八百三十裏。戶百九十,口千四百四十五,勝兵三百三十一人。輔國侯、左右都尉、譯長各一人。東與車師後城長、西與卑陸、北與匈奴接(2)。

(1)內咄谷:當在博格達山北。(2)車師後城長:國名。在今新疆奇台縣一帶。

單桓國(1),王治單桓城,去長安八千八百七十裏。戶二十七,口百九十四,勝兵四十五人。輔國侯、將、左右都尉、譯長各一人。

(1)單桓國:在今新疆昌吉縣一帶。

蒲類國(1),王治天山西疏榆谷(2),去長安八千三百六十裏。戶三百二十五,口二千三十二,勝兵七百九十九人。輔國侯、左右將、左右都尉各一人。西南至都護治所千三百八十七裏。

(1)蒲類國:在今新疆巴裏坤哈薩克自治縣一帶。(2)天山西:當時天山山脈北麓。

蒲類後國(1),王去長安八千六百三十裏。戶百,口幹七十,勝兵三百三十四人。輔國侯、將、左右都尉、譯長各一人。

(1)蒲類後國:在今新疆巴裏坤湖以西一帶。

西且彌國(1),王治天山東于大谷,去長安八千六百七十裏。戶三百三十二,口千九百二十六,勝兵七百三十八人。西且彌侯、左右將、左右騎君各一人。西南至都護治所千四百八十七裏。

(1)西且(jū)彌國:約在今新疆烏魯木齊市西北雀爾溝一帶。

東且彌國(1),王治天山東兌虛谷,去長安八千二百五十裏。戶百九十一,口千九百四十八,勝兵五百七十二人。東且彌侯、左右都尉各一人。西南至都治所千五百八十七裏。

(1)東且(jū)彌國:在今新疆烏魯木齊市西。

劫國,王治天山東丹渠谷,去長安八千五百七十裏。戶九十九,口五百,勝兵百一十五人。輔國侯、都尉、譯長各一人。西南至都護治所千四百八十七裏。

狐胡國(1),王治車師柳谷(2),去長安八千二百裏。戶五十五,口二百六十四,勝兵四十五人。輔國侯、左右都尉各一人。西至都護治所千一百四十七裏,至焉耆七百七十裏。

(1)狐胡國:在今新疆吐魯番縣西北一帶。(2)車師柳谷:約在今新疆烏魯木齊市東南潘家地附近。

山國(1),王去長安七千一百七十裏。戶四百五十,口五千,勝兵千人。輔國侯、左右將、左右都尉、譯長各一人。西至尉犁二百四十裏,西北至焉耆百六十裏,西至危須二百六十裏,東南與鄯善、且末接。山出鐵,民山居,寄田糴谷于焉耆、危須。

(1)山國:約在今新疆庫爾勒以東幹草湖一帶。

車師前國(1),王治交河城(2)。河水分流繞城下,故號交河。去長安八千一百五十裏。戶七百,口六千五十,勝兵千八百六十五人。輔國侯、安國侯、左右將、都尉、歸漢都尉、車師君、通善君、鄉(向)善君各一人,譯長二人。西南至都護治所千八百七裏,至焉耆八百三十五裏。

(1)車師前國:在今新疆吐魯番一帶。(2)交河城:在今新吐魯番縣治西。

車師後國(1),王治務塗谷(2),去長安八千九百五十裏。戶五百九十五,口四千七百七十四,勝兵千八百九十人。擊胡侯、左右將、左右都尉、道(導)民君、譯長各一人。西南至都護治所千二百三十七裏。

(1)車師後國:約在今新疆吉木薩爾縣一帶。(2)務塗谷:約在今新疆吉木薩爾以南泉子街附近。

車師都尉國(1),戶四十,口三百三十三,勝兵八十四人。

(1)車師都尉國:在今新疆艾丁湖以北。

車師後城長國,戶百五十四,口九百六十,勝兵二百六十人。

武帝天漢二年(1),以匈奴降者介和王為開陵侯,將樓蘭國兵始擊車師,匈奴遣右賢王將數萬騎救之,漢兵不利,引去。征和四年(2),遣重合侯馬通將四萬騎擊匈奴(3),道過車師北,復遣開陵侯將樓蘭、尉犁、危須凡六國兵別擊車師,勿令得遮重合侯。諸國兵共圍車師,車師王降服,臣屬漢。

(1)天漢二年:前99年。(2)征和四年:前89年。(3)馬通:《匈奴傳》作“莽通”。

昭帝時,匈奴復使四千騎田車師,宣帝即位,遣五將將兵擊匈奴(1),車師田者驚去,車師復通于漢。匈奴怒,召其太子軍宿,欲以為質。軍宿,焉耆外孫,不欲質匈奴,亡走焉耆。車師王更立子烏貴為太子。及烏貴立為王,與匈奴結婚姻,教匈奴遮漢道通烏孫者。

(1)五將:本始二年,以田廣明為祁連將軍,趙充國為蒲類將軍,田順為虎牙將軍,以及度遼將軍範明友,前將軍韓增。

地節二年(1),漢遣侍郎鄭吉、校尉司馬憙將免刑罪人田渠犁(2),積谷,欲以攻車師。至秋收谷,吉、憙發城郭諸國兵萬餘人,自與所將田士千五百人共擊車師,攻交河城,破之。王尚在其北石城中,未得,會軍食盡,吉等且罷兵,歸渠犁田。收秋畢,復發兵攻車師王于石城。王聞漢兵且至,北走匈奴求救,匈奴來為發兵。王來還,與貴人蘇猶議欲降漢,恐不見信。蘇猶教王擊匈奴邊國小蒲類,斬首,略其人民,以降吉。車師旁小金附國隨漢軍後盜車師(3),車師王復自請擊破金附。

(1)地節二年:前68年。(2)將:帶領。(3)金附國:在今新疆艾丁湖北。

匈奴聞車師降漢,發兵攻車師,吉、吾引兵北逢之,匈奴不敢前。吉、憙即留一候與卒二十人留守王(1),吉等引兵歸渠犁。車師王恐匈奴兵復至而見殺也,乃輕騎奔烏孫,吉即迎其妻子置渠犁。東奏事,至酒泉,有詔還田渠犁及車師,益積谷以安西國,侵匈奴。吉還,傳送車師王妻子詣長安,賞賜甚厚,每朝會四夷,常尊顯以示之。于是吉始使吏卒三百人別田車師。得降者,言單于大臣皆曰“車師地肥美(2),近匈奴,使漢得之,多田積谷,必害人國,不可不爭也。”果遣騎來擊田者,吉乃與校尉盡將渠犁田上千五百人往田(3),匈奴復益遣騎來,漢田卒少不能當,保車師城中(4)。匈奴將即其城下謂吉曰(5):“單于必爭此地,不可田也。”圍城數日乃解。後常數千騎往來守車師,吉上書言:“車師去渠犁千餘裏,間以河山(6),北近匈奴,漢兵在渠犁者勢不能相救,願益田卒。”公卿議以為道遠煩費(7),可且罷車師田者。詔遣長羅侯將張掖、酒泉騎出車師北千餘裏(8),揚威武車師旁。胡騎引去,吉乃得出,歸渠犁,凡三校尉屯田。

(1)候:軍候。(2)車師:指車師前國。(3)校尉:司馬犁。(4)車師城:交河城。(5)匈奴將:匈奴左大將(見《匈奴傳》)。(6)間:隔也。(7)公卿:指魏相等,參考《魏相傳》。(8)長羅侯:常惠。

車師王之走烏孫也,烏孫留不遣,遣使上書,願留車師王,備國有急,可從西道以擊匈奴。漢許之。于是漢召故車師太子軍宿在焉耆者,立以為王,盡徒車師國民令居渠犁,遂以車師故地與匈奴。車師王得近漢田官,與匈奴絕,亦安樂親漢。後漢使侍郎殷廣德責烏孫,求車師王烏貴,將詣闕(1),賜第與其妻子居。是歲,元康四年也(2)。其後置戊己校尉屯田(3),居車師故地。

(1)詣闕:至長安朝廷。(2)無康四年:前62年。(3)戊己校尉:官名。掌西域屯田的最高長官。

元始中(1),車師後王國有新道,出五船北,通玉門關,往來差近,戊己校尉徐普欲開以省道裏半,避白龍堆之厄。車師後王姑句以道當為拄置(2),心不便也。地又頗與匈奴南將軍地接,普欲分明其界然後奏之,召姑句使證之,不肯,系之。姑句數以牛羊賕吏(3),求出不得。姑句家矛端生火,其妻股紫陬謂姑句曰:“矛端生火,此兵氣也,利以用兵。前車師前王為都護司馬所殺(4),今久系必死,不如降匈奴。”即馳突出高昌壁(5),入匈奴。

(1)元始:漢平帝年號,共五年(公元1—5)。(2)以道當為拄置:意謂以此道通,當為漢使設定帳篷。拄置:言支撐帳篷。(3)賕(qiú):賄賂。(4)車師前王:謂兜莫。(5)高昌壁:即戊己校尉駐所,在新疆艾丁湖北。

又去胡來王唐兜(1),國比大種赤水羌(2),數相寇,不勝,告急都護。都護但欽不以時救助,唐兜困急,怨欽,東守玉門關。玉門關不內(納),即將妻子人民千餘人亡降匈奴。匈奴受之,而遣使上書言狀。是時,新都侯王莽秉政,遣中郎將王昌等使匈奴,告單于西域內屬,不當得受。單于謝罪,執二王以付使者。莽使中郎王萌待西域惡都奴界上逢受(3)。單于遣使送,因請其罪(4)。使者以聞,莽不聽,詔下會西域諸國王,陳軍斬姑句、唐兜以示之。

(1)去胡來王:婼羌國王之號。(2)比:近也。(3)逢受:謂遇見受取之。(4)請其罪:請求免其罪。

至莽篡位,建國二年(1),以廣新公甄豐為右伯(2),當出西域。車師後王須置離聞之,與其右將股鞮、左將屍泥支謀曰:“聞甄公為西域太伯(3),當出,故事給使者牛羊谷芻茭,導譯,前五威將過(4),所給使尚未能備。今太伯復出,國益貧,恐不能稱(5)。”欲亡入匈奴。戊己校尉刀(刁)護聞之,召置離驗問(6),辭服,乃械致都護但欽在所埒婁城。置離人民知其不還,皆哭而送之。至,欽則斬置離。置離兄輔國侯狐蘭支將置離眾二千餘人,驅畜產,舉國亡降匈奴。

(1)建國二年:公元10年。(2)右伯:新莽的官名。(3)太伯:對右伯的尊稱。(4)前五威將過:據《王莽傳》,始建國元年秋,遣五威將王奇等十二人班符命四十二篇于天下,西出者至西域,盡改其王為侯。(5)不能稱:言不能滿足其要求。(6)置離:“須置離”的省稱。

是時,莽易單于璽,單于恨怒,遂受狐蘭支降,遣兵與共寇擊車師,殺後城長,傷都護司馬,及狐蘭兵復還入匈奴(1)。時戊己校尉刀(刁)護病,遣使陳良屯桓且谷備匈奴寇,史終帶取糧食,司馬丞韓玄領諸壁,右曲候任商領諸壘,相與謀曰:“西域諸國頗背叛,匈奴欲大侵,要死。可殺校尉,將人眾降匈奴。”即將數千騎至校尉府,脅諸亭令燔積薪(3),分告諸壁曰:“匈奴十萬騎來入,吏士皆持兵,後者斬!”得三四百人,去校尉府數裏止,晨火燃。校尉開門擊鼓收吏士,良等隨入,遂殺校尉刀(刁)護及子男四人、諸昆弟子男,獨遺婦女小兒(4)。止留戊己校尉城,遣人與匈奴南將軍相聞,南將軍以二千騎迎良等(5)。良等盡脅略戊己校尉吏士男女二千餘人入匈奴。單于以良、帶為烏賁都尉。

(1)狐蘭:“狐蘭支”的省稱。(2)要(yào)死:謂總之一死。《匈奴傳》作“恐並死”。(3)燔積薪:謂舉烽火。(4)遺:留置不殺。(5)南將軍:屬匈奴南犁汗王。

後三歲,單于死,弟烏累單于鹹立,復與莽和親。莽遣使者多齎金幣賂革于,購求陳良、終帶等。單于盡收四人及手殺刀(刁)護者芝音妻子以下二十七人,皆械檻車付使者。到長安,莽皆燒殺之。其後莽復欺詐單于,和親遂絕。匈奴大擊北邊,而西域亦瓦解。焉耆國近匈奴,先叛,殺都護但欽(1),莽不能討。

(1)此事在始建國五年(公元13)。

天鳳三年(1),乃遣五威將王駿、西域都護李崇將戊已校尉出西域,諸國皆郊迎,送兵谷。焉耆詐降而聚兵自備。駿等將莎車、龜茲兵七千餘人,分為數部入焉耆,焉耆伏兵要遮駿。及姑墨、尉犁、危須國兵為反間,還共襲擊駿等,皆殺之。唯戊己校尉郭欽別將兵,後至焉耆。焉耆兵未還,欽擊殺其老弱,引兵還。莽封欽為剿胡子。李崇收餘士,還保龜茲。數年莽死(2),崇遂沒,西域因絕。

(1)天鳳三年:公元16年。(2)莽死:莽死于更始元年(公元23)。

最凡國五十(1)。自譯長、城長、君、監、吏、大祿、百長、千長、都尉、且渠、當戶、將、相至侯、王,皆佩漢印緩,凡三百七十六人。而康居、大月氏、安息、罽賓、烏戈之屬,皆以絕遠不在數中,其來貢獻則相與報,不督錄總領也。

(1)最:大概;大致。

贊曰:孝武之世,圖製匈奴,患其兼從西國(1),結黨南羌(2),乃表河西(3),列四郡(4),開玉門,通西域,以斷匈奴右臂(5),隔絕南羌、月氏。單于失援,由是遠遁,而幕(漠)南無王庭。

(1)兼從西國:兼並聯合西域各國。(2)南羌:指祁連山以南的羌人。(3)表:開發之意。(4)四郡:武威、酒泉、張掖、敦煌。(5)右:南面以西為右。

遭值文、景玄默(1),養民五世,天下殷富,財力有餘,士馬強盛。故能睹犀布、瑇瑁則建珠崖七郡(2),感枸醬、竹杖則開牂柯、越嶲(3),聞天馬、蒲陶(葡萄)則通大宛、安息。自是之後,明珠、文甲、通犀、翠羽之珍盈于後宮(4),蒲梢、龍文、魚目、汗血之馬充于黃門(5),巨象、師(獅)子、猛犬、大雀之群食于外囿(6)。殊方異物,四面而至。于是廣開上林,穿昆明池(7),營千萬戶之宮(8),立神明通天之台(9),興造甲乙之帳(10),落(絡)以隨珠和璧(11),天子負黼依(扆)(12),襲翠被(13),馮(憑)玉幾,而處其中。設酒池肉林以饗四夷之客,作《巴俞》都盧、海中《碭極》、漫衍魚龍、角抵之戲以觀視(示)之(14)。及賂遺贈送,萬裏相奉,師旅之費,不可勝計。至于用度不足,乃榷酒酤,管鹽鐵,鑄白金,造皮幣,算至車船,祖及六畜(15)。民力屈,財用竭,因之以凶年,寇盜並起,道路不通,直指之使始出(16),衣綉杖斧,斷斬于郡國,然後勝之。是以末年遂棄輪台之地,而下哀痛之詔,豈非仁聖之所悔哉!且通西域,近有龍堆(17),遠則蔥嶺,身熱、頭痛、縣度(懸渡)之厄。淮南、杜欽、揚雄之論(18),皆以為此天地所以界別區域,絕外內也。《書》曰“西戎即序(19)”,禹既就而序之,非上(尚)威服致其貢物也(20)。

(1)玄默:沈靜無為。(2)布:“象”之訛。七郡:元鼎六年漢定越,以為南海、蒼梧、鬱林、合浦、交址、九真、日南、珠崖、儋耳九郡。稍後,棄珠崖、儋耳兩郡。(3)枸醬:用枸子製成的醬。牂柯、越嶲:兩郡名。牂柯郡治故且蘭(在今貴州貴定東北)。越嶲郡治邛都(在今四川西昌東)。(4)文甲:指玳瑁。通犀:犀牛角的一種,即通天犀。(5)蒲梢、龍文、魚目、汗血:四種駿馬名。(6)大雀:即駝鳥。(7)昆明池:在今陝西西安市西南。(8)幹門萬戶之宮:指建章宮。《黃圖》雲:建章宮二十餘裏,千門萬戶。(9)神明、通天:兩台名。神明台在建章宮。通天台,又名望仙台,在甘泉宮。(10)興造甲乙之帳:《御覽》卷六百九十九引《漢武故事》曰:“上以琉璃、珠玉、明夜光珠、錯雜天下珍寶為甲帳,其次為乙帳,甲以居神,乙以自居。”(11)隨珠和璧:隨侯珠,和氏璧。(12)黻層(yǐ):畫有黑白斧形花紋的屏風。(13)襲:重迭。翠被:飾以翠羽的外氅。(14)《巴俞》:指漢時巴郡、俞水(即今嘉陵江)地區的一種樂舞。都盧:指都盧國人的一種緣竿歌舞。《碭極》:樂名。漫衍、魚龍:兩種魔術。角抵:雜技。猶今摔跤。(15)算至車船,租及六畜:謂車船與六畜都在緡算之列。(16)直接之使:指直指使者。(17)龍堆:即白龍堆。(18)淮南:淮南王劉安。其論見本書卷四十四附劉安傳。杜欽之論見《西域傳》。揚雄之論見《匈奴傳》。(19)“西戎即序”:見《尚書·禹貢篇》。(20)此謂不尚威以壓服人而求得其貢物。

西域諸國,各有君長,兵眾分弱,無所統一,雖屬匈奴,不相親附。匈奴能得其馬畜旃(氈)罽,而不能統率與之進退。與漢隔絕,道裏又遠,得之不為益,棄之不為損,盛德在我,無取于彼。故自建武以來(1),西域思漢威德,成樂內屬。唯其小邑鄯善、車師,界迫匈奴,尚為所拘。而其大國莎車、于闐之屬,數遣使置質于漢,願請屬都護。聖上遠覽古今(2),因時之宜,羈縻不絕,辭而未許。雖大禹之序西戎(3),周公之讓白雉(4),太宗之卻走馬(5),義兼之矣,亦何以尚茲!

(1)建武:東漢光武帝年號,共三十一年(公元25——55)。(2)聖上:指稱光武帝。(3)大禹之序西戎:即指《尚書·禹貢篇》所謂“西戎即序”。(4)周公之讓白雉:《尚書大傳》雲:昔周公相成王,越裳氏重九譯而獻來白雉。成王問周公。周公曰:“德不加焉,則君子不享其質;政不施焉,則君子不臣其遠。吾何以獲此物也?”(5)太宗:指稱漢文帝。《賈捐之傳》雲:有人向漢文帝獻千裏馬,漢文帝不接受,還之,賜給路費。(6)尚茲:高于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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