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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自清散文之瑕疵

朱自清先生是我國現代著名的作家、學者,他生于1898年,逝世于1948年,他的作品集共有二十六部,約一百九十萬字,其中以散文成就最高。幾十年來,朱自清的散文始終享譽不衰,隻要提到現代散文必提朱自清,所有現代散文選集也必選朱自清。他的《背影》《荷塘月色》等散文,甚至編入中學教材,成為學生學習的範文。面對評論家的諸多贊美,朱自清已完全籠罩在大師的光環下。但是,做為現代人的我們,對任何事都不應該受某種光環的影響,在學習朱自清散文優點的同時,也應註意其中的不足。

文學是語言的藝術,對于文學語言,上海師範大學的劉叔成在《文藝學概論》中提出了一個共同的、基本的要求:準確、鮮明、生動。這是每一位作家都力求達到的。我國古代的大作家、大文豪無不在語言上下苦功夫,杜甫的“為人性僻耽佳句,語不驚人死不休”,賈島的“為求一字穩,耐得半宵寒”等等膾炙人口的詩句,都是作家們錘煉語言的自白。朱自清作為一位散文大家,在這方面卻做得很不好。例如《荷塘月色》裏的句子“這時候最熱鬧的,要數樹上的蟬聲與水裏的蛙聲;但熱鬧是它們的,我什麽也沒有。我們都知道蟬半夜一般不叫,要叫也是一兩隻,而且半夜蟬聲聽來總是讓人驚心的,朱自清用“熱鬧”來形容蛙聲尚可,用來形容半夜那一兩隻孤單的、驚心的蟬聲就不妥了,既不符合客觀實際,又不符合人們的主觀感受。這樣的錯誤一般都出現在國小,朱自清大師卻出現在成名之後,令人不可理解。再如《漿聲燈影裏的秦淮河》裏的幾句“一眼望去,疏疏的林,淡淡的月,襯著蔚藍的天,頗象荒江野渡光景……天是藍的可愛,仿佛一汪水似的……遠處――快到天際線了,才有一兩片白雲,亮得現出異彩,象是美麗的貝殼一般。”這三段文字都是寫夜晚的天空,但寫的都不準確,甚至可以說不符合客觀事實。夜晚的天空是藍色的,但絕不是蔚藍,蔚藍從來就是形容白天晴朗天空的。當然,夜晚的天空也不會藍得可愛,“可愛”一詞帶有明亮、活潑的感情色彩,如果用來形容星空尚可,用它形容夜晚天空的墨藍,就有些用詞不準確。還有晚上的雲,我們都有體會,隻有月亮非常明亮,而且雲要靠近月亮,或者擋住月亮,才會有明亮感,而朱自清寫的月是“淡淡的月”雲是“遠處――快到天際線了”。我不禁佩服朱自清的眼力,在夜晚不但能看到“蔚藍”的、“藍得可愛”的天空,而且能看到遠處“亮得現出異彩”的雲。

好的文學作品,在內容上一定是層次分明,前後呼應,符合人們的思維邏輯,但是朱自清的有些散文總感覺前後矛盾。例如朱自清的《白採》中的描寫,該文前四段介紹了白採的為人以及和作者的書信交往,但未寫白採和作者的會面。第四段末尾說到了白採的死,作者表現出了極大的惋惜和愧疚。第五段開頭便是:“平伯和我都不曾見過白採,大家覺得是一件缺憾。”根據前文,再看這句,很自然的理解就是“我和平伯”都不曾見過活著的白採。可是第五段卻出現了這樣的句子:“但平伯終于未見著白採,我竟得和他見了一面”而且還“隻匆匆一談”,讀到這裏不禁使人迷惑,前後文竟然自相矛盾!仔細分析,才會發覺,錯誤是在“平伯和我都不曾見過白採,大家覺得是一件缺憾。”這句中少了一個時間限定詞,造成了前後文的矛盾。再如《漿聲燈影裏的秦淮河》裏的第四段“大中橋外,頓然空闊,和橋內兩岸排著密密的人家大異了……我們下船後,借著新生的和河上的微風,暑氣已漸漸消散……我們出了大中橋,走不上半裏路,船夫便將船劃到一旁,停了漿由它宕著。他以為那裏正是繁華的極點,再過去就是荒涼了……”這段文字開頭已是大中橋外的景色,而且下了船,就該是已經出了大中橋,怎麽後文又是“我們出了大中橋”呢?仔細思考,總覺不妥。其實這裏是層次順序沒安排好,如果把“我們出了大中橋,走不上半裏路”放到“我們下船後”前面,我想文章的層次順序就會一目了然,再不會出現前面的矛盾和曲解了。

在白話文剛剛興起的二三十年代,句法僵硬、累贅,修辭過重、做作,是那個年代的通病,在當代人看來朱自清的文章中到處是“別扭”的句子,如“彎彎的楊柳的稀疏的倩影”(《荷塘月色》);“于是槳聲汩--汩,我們開始領略那晃蕩著薔薇色的歷史的秦淮河的滋味了。”(《漿聲燈影裏的秦淮河》);“他愛唱沙軟而重的眠歌的乳母”(《〈憶〉拔》)等等,象這樣的句子,非常繁瑣、困人,所以當代文人都盡力避免這種句法。對此許多學者、文學家都有過評價,如台灣大學的餘光中說“一連串三四個形容詞,漫無秩序地堆在一個名詞上面,句法僵硬,節奏刻板,是早期新文學造句的一大毛病。福羅貝爾所雲‘形容詞乃名同之死敵’,值得一切作家玩味。除了三五位真有自覺的達人之外,絕大部分的作家都不免這種缺陷。朱自清也欠缺這種自覺。”,葉聖陶在《朱佩弦先生》中也說“他早期的散文如《匆匆》《荷塘月色》《漿聲燈影裏的秦淮河》,都有點做作,太過于註重修辭,見得不怎麽自然。”

在朱自清的散文中,大部分都有“我”的形象,而這個“我”基本上可以說就是朱自清自己,那麽“我”是怎樣一個形象呢?我們不妨先以《關于“月夜蟬聲”》來分析。這篇文章的大蓋內容是這樣:陳少白先生給朱自清寫了一封信,信中說蟬在夜晚不叫,《荷塘月色》中的蟬聲有誤。為此,朱自清請教了昆蟲學家劉崇樂先生,劉先生找到了記載夜晚蟬叫的文字。可朱自清給陳先生回信卻說自己記錯了,蟬在夜晚不叫,自己請教的昆蟲學家也說蟬在夜晚不叫,《荷塘月色》那一晚,自己沒聽到蟬叫,並許諾以後再版時,要刪掉月夜蟬聲的句子。幾年後,陳先生發表了一篇文章,討論月夜蟬聲的問題,並引用了朱自清的回信。這期間,朱自清又有了兩次聽到月夜蟬聲的經歷。又過了些年,朱自清寫了該文,推翻自己前幾年的那封信,說蟬在夜晚叫,《荷塘月色》那晚聽到了蟬聲。朱自清在文章中表現的如此反復,如此不堅持真理。如果朱自清那晚聽到了蟬聲,就不該有那樣的信,如果沒聽到,就不該有該文。從這篇文章中我們可以知道,朱自清那晚確實聽到了蟬聲,而且事後還寫了文章,但朱自清為什麽要違背自己親耳聽到的事實,違背昆蟲學家的原意而寫那樣的信呢?隻有一種解釋,那就是不惜用謊言去搪塞、敷衍陳少白先生,省得陳先生再沒完沒了的多事。可陳少白先生還真多事,偏偏引用自己的信去討論問題,朱自清不得已才寫《關于“月夜蟬聲”》為自己辯解。另外這篇文章中還有兩個不能證實的疑點:一是朱自清說問了好幾個人,都說沒聽到,朱自清都有三次聽到的經驗,按概率這“好幾個人”怎麽也應有一兩個人,聽到一兩次吧。二是說“好容易找到這一段兒”。中國古代有很多關于半夜蟬鳴的記載,如辛棄疾的“明月別枝驚鵲,清風半夜鳴蟬”;唐代李洞 “夢入連濤郡,書來積雪營。淚隨邊雁墮,魂逐夜蟬驚。”等等,朱自清是清華大學的中文系教授,應該知道的更多吧。當然,也許是朱自清沒問對人和學業不扎實。但《關于“月夜蟬聲”》中卻無一字就那封信的錯誤而自我批評,隻在第四段為晚寫了幾年該文而說了一句“一懶就懶了這些年,真是對不住陳先生和一些讀者。”,然後就開始教育公眾如何觀察之難,如何不能以經驗推論一些真理。朱自清好文筆呀,說到自己的錯誤時隻說是個“有趣的例子”,在給自己辯解時說“于是自己的經驗,認為是記憶錯誤;專家的記錄,認為也許例外。”,在夜晚聽到驚心的、不經常叫的蟬聲,而且事後還做了記錄,請問還能“記憶錯誤”嗎?,既然有例外,自己就不能遇到例外嗎?況且有過三次經驗!由此可見,這篇文章也是不惜用謊言去搪塞、敷衍關心和喜愛他的讀者!文章中這種形象的“我”,我們能學到什麽呢?

在《關于“月夜蟬聲”》中,“我”的形象很不好,那麽在其它文章中“我”又是怎樣的呢?再以《白採》一文來分析。《白採》中提到兩個人,一是白採,一是李芳,李芳是朱自清的學生,他將自己的詩文集交給老師做刪改,並囑他做序,朱自清答應了,可李芳等了半年就突然病逝,死時他還未開始給李芳工作。白採本來和朱自清不相識,但他為李芳的事看不順眼,就給朱自清寫了封信,催他設法將李芳的詩文集出版,並在自己的小說中譏諷了他,沒想到卻因此認識了朱自清,交了朋友,于是,白採就把譏諷他的話做了刪改。朱自清說要給白採的詩寫篇評論,白採很高興地盼望著他的文字,還常常提及此事,但朱自清並不把此事放在心上,直到三年後聽到白採的死,才“剛剛寫了一頁”!朱自清如此對待朋友並不僅僅是李芳和白採,還有《懷魏握青君》中的魏握青,他和朱自清是好友,魏握青要出國留學,在走前要朱自清作些文字送他,朱自清答應了,而且是“一定做”,結果是兩年後作了這篇文章。在這兩年中魏握青來了兩封信,可朱自清隻字未復。當然,他起李芳和白採來要幸福得許多,最起碼還沒“等”到死。從《關于“月夜蟬聲”》到《白採》到《懷魏握青君》,這雖然僅僅是他自己的三篇文字,但我們仍可以看出朱自清是一個從不把諾言當事的人,對朋友能拖就拖,敷衍了事的人。這幾篇文章隻不過提到幾個人,那麽在現實生活中朱自清又有多少個沒有記載的白採、李芳和魏握青呢?又有多少個沒有實現或沒有來不及實現的諾言呢?1932年11月朱自清代表清華大學中國文學系兩次上門邀請魯迅到清華講演,魯迅均謝絕,卻到其他五所大學做了演講,不知是朱自清辦事不力還是魯迅“慧眼識人”。

前文所論不過是筆者個人見解,所謂仁者見仁,智者見智,誰都可以提出不同看法,但有些問題是原則性的,一旦為公眾認可,便不能再任意改動。而朱自清卻在《雅俗共賞》一文中犯了一個這樣的錯誤,請看該文中的這一句:“中唐的時期,比安史之亂還早些,禪宗的和尚就開始用口語記錄大師的說教。”這句話中,中唐時期和安史之亂的關系有兩種解釋,第一種是中唐時期包含比安史之亂,我想這是作者的原意;第二種是中唐時期比安史之亂還要早,這種解釋有些牽強;但是,不管那種解釋都是錯誤的。所謂“中唐時期”是文學史上唐詩的分期,歷史學上並無此分期,現在公認的唐詩分期是明末沈騏在《詩體明辯.序》裏的分期,他把唐詩分為“四大家”即:初唐、盛唐、中唐、晚唐,中唐的起止時間是公元766年至公元836年,而安史之亂發生在公元755年至公元763年,就是說安史之亂是在中唐時期之前,正好是盛唐時期。在這篇文章中,作者對歷史侃侃而談,各種歷史名詞,歷史典故滿篇皆是,對一字一詞考據的細致之極,顯示出了作者對歷史精深的研究,卻出現了這樣大的漏洞,幾乎使我不敢相信,我寧願相信中唐時期是盛唐時期的筆誤。但這篇文章刊行多年,朱自清未曾變更,隻能說明不是筆誤,而是糊塗。我不禁為朱自清感到臉紅。朱自清糊塗,做為現代人的我們更糊塗,竟然把此文一版再版,對這樣一個大漏洞熟視無睹,我們將怎樣去教育後代為學要嚴謹認真呢?

清華大學校園裏有“荷塘月色亭”、有“朱自清亭”、有朱先生的大理石雕像,作為對先輩的懷念,無可厚非,但決不能盲目崇拜。朱自清的散文作品,在白話文剛剛興起的二三十年代,確實稱得上精品,在白話文高度發達的今天,他的作品就顯得遜色許多,正如清代的一流的詩人,放到唐宋年間就隻能算二流詩人一樣。但是,我們不能因此而輕視他,朱自清仍是一位重要的作家,做為我們的前輩,他的作品對白話文的普及和發展奠定了基礎;做為作家,他的一些作品至今仍能被我們所接受,所學習。有人說作家的重要性有“歷史的”和“藝術的”兩種,我想朱自清做為一位前輩作家,他對歷史的貢獻比藝術的貢獻要高出許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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