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古詩大全 唐詩三百首 五言絕句

寄李十二白二十韻

昔年有狂客,號爾謫仙人。筆落驚風雨,詩成泣鬼神。

聲名從此大,汩沒一朝伸。文彩承殊渥,流傳必絕倫。

龍舟移棹晚,獸錦奪袍新。白日來深殿,青雲滿後塵。

乞歸優詔許,遇我宿心親。未負幽棲志,兼全寵辱身。

劇談憐野逸,嗜酒見天真。醉舞梁園夜,行歌泗水春。

才高心不展,道屈善無鄰。處士禰衡俊,諸生原憲貧。

稻粱求未足,薏苡謗何頻。五嶺炎蒸地,三危放逐臣。

幾年遭鵩鳥,獨泣向麒麟。蘇武先還漢,黃公豈事秦。

楚筵辭醴日,梁獄上書辰。已用當時法,誰將此義陳。

老吟秋月下,病起暮江濱。莫怪恩波隔,乘槎與問津。

作品賞析

【鶴註】至德元年,永王璘軍敗丹陽,白奔宿松,坐系潯陽獄。二載,以宋若思將兵赴河南,過污陽,驗治罪薄,遂釋其囚,闢為參謀,時白年五十七矣。乾元元年,終以污磷事長流夜郎。詩雲“五嶺炎蒸地”,則是在長流之後。從舊編在乾元二年秦州作。楊慎曰:漢夜郎縣,屬牂牁郡,唐屬珍州。牂牁郡,本且蘭國,在今播州界。珍州,在今施州歌羅寨。夜郎,在桐梓驛西二十裏,有夜城,尚存古碑,字已漫滅。

昔年有狂客,號爾謫仙人①。筆落驚風雨②,詩成位鬼神③。聲名從此大④,淚沒一朝伸。文彩承殊渥⑤,流傳必絕倫。龍舟移棹晚⑥,獸錦奪袍新⑦。

(首敘太白詩才,能傾動于朝寧,上六,見推賀監也。下四,受知明皇也。驚風雨,稱其敏捷。泣鬼神,稱其神妙。殊渥,指供奉翰林。流傳,指清平三調。龍舟,謂白蓮池之召。獸錦,時蓋有宮袍之賜也)。

①《賀知章傳》:知章自號四明狂客。李白《憶賀監詩序》:“太子賓客賀公,于紫極宮一見,呼餘為謫仙人。”《錢箋》引裴敬《墓碑》:或曰太白之精下降,故字太白。賀監號為滴仙,不其然乎。李陽冰《草堂集序》:“驚姜之夕,長庚入夢,故生而名白,以太白字之。”世稱太白之精,得之矣。《抱樸子》:“謫仙志聞此,莫不悵然含悲。”孟■《本事詩》:白自蜀至京師,賀監知章聞其名,首訪之。請所為文,白出《蜀道難》示之,稱嘆數四,號為謫仙人。解金貂換酒,與傾盡醉,自是聲譽光赫。②太白《贈劉都使》詩:“吐言貴珠玉,落筆回風霜。”③蒼頡作字,鬼神夜哭。範傳正《新墓碑》:賀知章吟公《烏棲曲》雲:“此詩可以泣鬼神矣。”④李陵書:“聲名冠于圖籍。”阮籍詩:“豈若雄傑士,功名從此大。”⑤司馬遷書:“文彩不表于後世。”張紋賦:“其文彩也,如霜地而金莖,紫葉而紅榮。”《唐書》:知章言白于玄宗,召見金鑾殿,奏頌一篇,賜食,帝為調羹,召供奉翰林。樂史《別集序》:上命李龜年持金花箋,宣賜翰林供奉李白。白宿醒未解,援筆賦之,立進《清平調》三章。範傳正《墓碑》:玄宗泛白蓮池,皇歡既洽,召公作序。時公已被酒翰苑中,命高將軍扶以登舟。⑥魏明帝詩,“龍舟泛洪波,雄旗蔽白日。”⑦劉邈《秋閨》詩:“燈前量獸錦。”《舊書》:武後令從臣賦詩,東方虯先成,賜以錦袍。宋之間繼進詩,尤工,于是奪袍賜之。

白日來深殿①,青雲滿後塵②。乞歸優詔許③,遇我宿心親④。未負幽棲志⑤,兼全寵辱身⑥。劇談憐野逸⑦,嗜酒見天真⑧。醉舞梁園夜⑨,行歌泗水春⑩。

(此敘白辭歸後,兩相交契之情。深殿句,起乞歸。後塵句,起宿心。托幽棲而全寵辱,此乞歸之故。對野逸而見天真,此宿心之投。梁園泗水,乃洛陽齊魯間同遊之勝事也)。

   ①葛洪書:“仰青雲,睹白日。”②《史記·伯夷傳》:“閭巷之人,欲砒行立名者,非附青雲之士,惡能聲施于後世哉。”此以聖賢著書者為青雲。揚雄《解嘲》:“當塗者升青雲,失路者委溝渠。”此以得位乘時者為青雲。阮籍詩:“抗身青雲中,羅網孰能施。”郭璞詩:“尋我青雲友,永與時人絕。”此以超俗離塵者為青雲。杜詩“青雲滿後塵”,指文士之追隨者。崔駰曰:“幸得備下館,充後塵。”梁簡文帝詩:“清笳去後塵。”③《唐書》:白為高力士所譖,自知不為親近所容,懇求還山,帝賜金放還。《晉書·鄭沖傳》:“優詔不許。”④《通雅》:宿心,即夙心。任昉表:“宿心素志。”嵇康詩:“內負宿心,分恧良朋。”⑤蕭子雲詩:“我館幽棲郭。”又:“偏悅幽棲人。”⑥王右軍謂阮光祿曰:“此君近不驚寵辱,雖古之沉冥,何以過此。”⑦《漢書》:揚雄口吃,不能劇談。劉峻《廣絕交論》:“騁黃馬之劇談。”⑧《陶潛傳》:淵明性嗜酒,而家貧不能恆得,其詩曰:“子雲性嗜酒,家貧不能有。”戴逵《閒遊贊》:“莫不有以保其太和,肆其天真。”野逸,公自謂。天真,謂太白。⑨《西京雜記》:梁孝王好宮室苑圃,築兔園。《一統志》:梁園,一名兔園,在歸德府城東。⑩《家語》:孔子行歌幹泗水之上。《唐書》:泗水縣,屬兗州。

才高心不展①,道屈善無鄰。處士稱衡俊②,諸生原憲貧③。稻粱求未足④,薏苡謗何頻⑤,五嶺炎蒸地⑥,三危放逐臣⑦。幾年遭鵩鳥⑧,獨位向麒麟⑨。

(此傷其高臥廬山而見污永王也。才若稱衡,貧同原憲,竟以偽命蒙謗,乃所遭之不幸。夜郎在南荒,故以五嶺、三危比之。遭鵬,慮身危。泣麟,嘆道窮矣。)

   ①《文心雕龍》:“謝靈運才高辭盛,富艷難蹤。”②孔融《薦稱衡表》:“竊見處士平原稱衡,字正平,年二十四,淑質貞亮,英才卓躒。”③《家語》:原憲曰:“無財者謂之貧,學道而不能行者謂之病。若憲,貧也,非病也。”④《廣絕交論》:“分鴻騖之稻粱。”⑤《馬援傳》:援征交趾,載薏苡種還,人謗之,以為明珠大貝。陳子昂詩:“薏苡謗誰明。”⑥裴淵《廣州記》:大庾、始安、臨駕、桂陽、揭陽,為五嶺。王胄詩:“五嶺常炎鬱。”庾信詩:“五月炎蒸氣。”⑦《山海經》:三危之山,廣圓百裏,在鳥鼠山西,與岷山相接。《括地志》:三危山,在沙州敦煌縣東南二十裏,山有三峰,故曰三危。《孟子》:“殺三苗于三危。”夜郎,唐之曲州,即今雲南曲靖軍。陸機詩:“逐臣尚何有。”⑧賈誼為長沙王傅,有鵩集于舍隅,遂作《鵩鳥賦》。⑨《春秋》:“西狩獲麟。”《公羊傳》:孔子反袂拭面,涕沾袍曰:“吾道窮矣。”

蘇武元還漢①,黃公豈事秦②。楚筵辭醴日③,梁獄上書辰④。已用當時法,誰將此議陳?老吟秋月下,病起暮江濱。莫怪恩波隔⑤,乘搓與問律③。

(此痛其抱在莫伸,而流落潯江也。蘇武、黃公,言心本無他。辭醴,謂不受偽官。上書,謂力辯己冤,惜當時無與昭雪者。今老病秋江,而恩波終隔,故欲上問于蒼天耳。曰江濱,蓋赦後還潯陽也,非指初時系獄潯陽。新史謂夜郎還而系潯陽,與白之自敘不合。此章四段,各十句)。

   ①蘇武在匈奴十九年而還。②黃公,四皓之一,避秦入商山。③穆生辭醴,註見本卷。④漢鄒陽見怒于梁王,下獄,遂從獄中上書。太白《書懷》詩“半夜水軍來,尋陽滿旌旃。空名適自誤,迫脅上樓船。徒賜五百金,棄之若浮煙。辭官不受爵,翻滴夜郎天”,與此詩相發明。⑤丘遲時:“肅穆恩波被。”⑥宋之問詩:“明河可望不可親,願得乘搓一問津。”王嗣奭曰:此詩分明為李白作傳,其生平履歷備矣。白才高而狂,人或疑其乏保身之哲,公故為之剖白,如“未負幽棲志,兼全寵辱身”,及楚筵辭醴,梁獄上書數句,皆刻意辯明,與《贈王維》詩“一病緣明主,三年獨此心”相同,總不欲使才人含冤千載耳。盧世..謂是天壤間維持公道,保護元氣文字。

錢謙益曰:魯訔、黃鶴敘杜詩年譜,並雲:開元二十五年後,客遊齊趙,從李白、高適過汴州,登吹台,而引《壯遊》、《昔遊》、《遣懷》三詩為證,皆非也。以《杜集》考之,《寄李十二》詩雲:“乞歸優詔許,遇我夙心親。醉舞梁園夜,行歌泗水春。”則李之遇杜,在天寶三年乞歸之後,然後同為泗水之遊也。《東都贈李》詩雲:“李侯金閨彥,脫身事幽討。亦有梁宋遊,方期拾瑤草。”李陽冰《草堂集序》雲:“天子知其不可留,乃賜金歸之。遂就從祖陳留採訪大使彥允,請北海高天師,授道笨于齊州紫極宮。”此所謂“脫身事幽討”也。曾鞏《序》雲:“白,蜀郡人,初隱氓山,出居湖漢之間。南遊江淮,至楚,留雲夢者三年。去之齊魯,居詛株山竹溪。入吳,至長安,明皇召見,以為翰林供奉。頃之,不合去,北抵趙魏燕晉,西涉邠岐,歷商于,至洛陽。遊梁最久。復之齊魯,南遊淮泗,再入吳,轉涉金陵,上秋浦,抵潯陽。”其記白遊梁宋齊魯,在罷翰林之後,並與杜詩合。《魯城北同尋範十隱居》詩:“不願論簪笏,悠悠滄海情。”亦李去官後作之。《遣懷》詩:“往與高李輩,論文入酒壚。”《昔遊》詩:“往者與高李,晚登單父台。”《壯遊》則雲:“放蕩齊趙間,袈馬頗清狂。春歌叢台上,冬獵青丘旁。蘇侯據鞍喜,忽如摧葛疆。”在齊趙,則雲蘇侯。在梁宋,則雲高李。其朋遊固區以別矣。蘇侯註雲:監門胄曹蘇預,即源明也。開元中,源明客居徐褒。天寶初,舉進士,詩獨舉蘇侯,知杜之遊齊趙在開元時,而高李不與也。以《李集》考之,《書情》則曰:“一朝去京闕,十載遊梁園。”《梁園吟》則曰:“我浮黃雲去京闕,掛席欲進波連山。天長水闊難遠涉,訪古始及平台間。”此去官遊梁宋之證,與杜禱合也。《單父東樓送族弟沈之秦》則去:“長安宮闕九天上,此地曾經為近臣。屈平憔悴滯江潭,亭伯流離放遼海。”《魯郡東石門送杜二甫》則雲:“醉別復兒日,登臨遍池台。何言石門路,重有金■開。”此知李遊單父後,于魯郡石門與杜別也。單父至袞州,二百七十裏,蓋公輩遊梁宋後,復至魯郡,始言別也。以《高集》考之,《東征賦》曰:“歲在甲申,秋窮季月。高子遊梁既入,方適楚以超忽。望君門之悠哉,微先容以效拙。姑不隱而不仕,宜其沉淪而播越。”甲申,為天寶三載,蓋適解封丘尉之後,仍遊梁宋,亦即李去翰林之年也。《登子賤琴堂賦詩序》雲:“甲申歲,適登子賤琴堂。”即杜詩所謂“晚登單父台”也。以其時考之,天寶三載,杜在東都,四載,在齊州。斯其與高李遊之日乎?李杜二公,先後遊跡如此。年譜紕謬,不可不正。段柯古《西陽雜俎》載《堯詞別杜補闕》之詩,以為別甫,則宋人已知其謬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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