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古詩大全 唐詩三百首 五言絕句

洗兵馬

中興諸將收山東,捷書日報清晝同。

河廣傳聞一葦過,胡危命在破竹中。

祗殘鄴城不日得,獨任朔方無限功。

京師皆騎汗血馬,回紇喂肉葡萄宮。

已喜皇威清海岱,常思仙仗過崆峒。

三年笛裏關山月,萬國兵前草木風。

成王功大心轉小,郭相謀深古來少。

司徒清鑒懸明鏡,尚書氣與秋天杳。

二三豪俊為時出,整飭乾坤濟時了。

東走無復憶鱸魚,南飛覺有安巢鳥。

青春復隨冠冕入,紫禁正耐煙花繞。

鶴禁通霄鳳輦備,雞鳴問寢龍樓曉。

攀龍附鳳勢莫當,天下盡化為侯王。

汝等豈知蒙帝力,時來不得誇身強。

關中既留蕭丞相,幕下復用張子房。

張公一生江海客,身長九尺須眉蒼。

征起適遇風雲會,扶顛始知籌策良。

青袍白馬更何有,後漢今周喜再昌。

寸地尺天皆入貢,奇祥異瑞爭來送。

不知何國致白環,復道諸山得銀瓮。

隱士休歌紫芝曲,詞人解撰河清頌。

田家望望惜雨幹,布谷處處催春種。

淇上健兒歸莫懶,城南思婦愁多夢。

安得壯士挽天河,凈洗甲兵長不用。

作品賞析

【注解】:

[1]一作“角”。

   重題鄭氏東亭(原註:在新安界)

今日讀者于古詩,常覺具有現實批判性的作品名篇甚多,而“頌”體詩歌難得佳構。杜甫《洗兵馬》似乎是個例外。詩中有句道:“詞人解撰河清頌”(南朝宋文帝元嘉中河、濟俱清,鮑照作《河清頌》贊美),這首詩本身就可說是熱情洋溢的《河清頌》。

此詩于乾元二年(759)春二月,即兩京克復後,相州兵敗前,作于洛陽。當時平叛戰爭情勢很好,大有一舉復興的希望。故詩多欣喜願望之詞。此詩凡四轉韻,每韻十二句,自成段落。

第一段(從“中興諸將收山東”至“萬國軍前草木風”)以歌頌戰局神變發端。唐室在“中興諸將”(即後文提到的李、郭等人)的努力下,已光復華山以東包括河北大片土地,捷報晝夜頻傳。《詩經·衛風·河廣》雲:“誰謂河廣,一葦航之”,三句借用以言克敵極易,安史亂軍的覆滅已成“破竹”之勢。當時,安慶緒困守鄴城(即相州,治所在今河南安陽),故雲“祗殘鄴城不日得”。復興大業與善任將帥關系甚大,“獨任朔方無限功”既是肯定與贊揚當時朔方節度使郭子儀在平叛戰爭中的地位和功績,又是表達一種意願,望朝廷信賴諸將,以奏光復無限之功。以上多敘述,“京師”二句則描繪了兩個顯示勝利喜慶氣氛的畫面:長安街上出入的官員們,都騎著產于邊地的名馬(“汗血馬”),春風得意;助戰有功的回紇兵則在“蒲萄宮”(漢元帝嘗宴單于處,此借用。)備受款待,大吃大喝。“餧(喂)肉”二字描狀生動,客觀鋪寫中略寓諷意(作者一貫反對借兵于回紇)。從“捷書夜報”句至此,句句申戰爭克捷之意,節奏急促,幾使人應接不暇,亦似有破竹之勢。以下意略轉折,“已喜皇威清海岱”一句束上,時河北尚未完全克復,言“清海岱”(海岱,指古青、徐二州之域)則語有分寸;“常思仙仗過崆峒”一句啓下,意在警告肅宗居安思危,勿忘鑾輿播遷、往來于崆峒山(在今甘肅平涼西)的艱難日子。緊接以“三年笛裏”一聯,極概括地寫出戰爭帶來的創傷。安史之亂三年來,笛咽關山,兵驚草木,人民飽受亂離的痛苦。此聯連同上聯,恰是撫今追昔,痛定思痛,淋漓悲壯,于歡快詞中小作波折,不一味流走,極抑揚頓挫之致,將作者激動而復雜的心情寫出。故胡應麟說“三年笛裏”一聯“以和平端雅之調,寓憤鬱凄戾之思,古今壯句者難及此。”(《詩藪》卷五)

第二段(從“成王功大心轉小”到“雞鳴問寢龍樓曉”)逆接篇首“中興諸將”四字,以鋪張排比句式,對李豫、郭子儀等人致詞贊美。“成王”即後來的唐代宗李豫,收復兩京時為天下兵馬元帥,“功大心轉小”雲雲,贊頌其成大功後更加小心謹慎。隨後盛贊郭子儀的謀略、司徒李光弼的明察、尚書王思禮的高遠氣度。四句中,前兩句平直敘來,後兩句略作譬喻,鋪述排比中有變化。贊語既切合各人身分事跡,又表達出對光復大業卓有貢獻的“豪俊”的欽仰。“二三豪俊為時出”,總束前意,說他們本來就為重整乾坤,應運而生的。“東走無復”以下六句承“整飭乾坤濟時了”而展開描寫,從普天下的喜慶到宮禁中的新氣象,調子輕快:做官的人彈冠慶賀,不必棄官避亂(“憶鱸魚”翻用《晉書》張翰語);平民百姓也能安居樂業,如鳥之有歸巢;春天的繁華景象正隨朝儀之再整而重新回到宮禁,天子與上皇也能實施“昏定晨省”的宮廷故事。上上下下都是一派熙洽氣象。

喜慶的同時,另有一些現象卻是詩人斷乎不能容忍的。第三段(從“攀龍附鳳勢莫當”至“後漢今周喜再昌”)一開頭就揭示一種政治弊端:朝廷賞爵太濫,許多投機者無功受祿,一時有“天下盡化為侯王”之虞。“汝等”二句即對此輩作申斥語,聲調一變而為憤激。繼而又將張鎬、房琯等作為上述腐朽勢力的對立面來歌頌,聲調復轉為輕快,這樣一張一弛,極富擒縱唱嘆之致。“青袍白馬”句以南朝北來降將侯景比安、史,言其不堪一擊;“後漢今周”句則以周、漢的中興比喻時局。當時,房琯、張鎬俱已罷相,詩人希望朝廷能復用他們,故特加表彰,與贊“中興諸將”相表裏。鎬于去年五月罷相,改荊王府長史。此言“幕下復用”,措意深婉。這一段表明杜甫的政治眼光。

第四段(從“寸地尺天皆入貢”到篇終)先用六句申“後漢今周喜再昌”之意,說四方皆來入貢,海內遍呈祥瑞,舉國稱賀。以下繼續說:隱士們也不必再避亂遁世(“紫芝歌”為秦末號稱“四皓”的四位隱士所作),文人們都大寫歌頌詩文。至此,詩人是“頌其已然”,同時他又並未忘記民生憂患,從而又“禱其將然”:時值春耕逢旱,農夫盼雨;而“健兒”“思婦”猶未得團圓,社會的安定,生產的恢復,均有賴戰爭的最後勝利。詩人勉勵圍鄴的“淇上健兒”以“歸莫懶”,寄托著欲速其成功的殷勤之意。這幾句話雖不多,卻唱出詩人對人民的關切,表明他是把戰爭勝利作為安定社會與發展生產的重要前提來歌頌的。正由于這樣,詩人在篇末唱出了自己的強烈願望和詩章的最強音:“安得壯士挽天河,盡洗甲兵長不用!”

這首詩基調是歌頌祝願性的,熱烈歡暢,興會淋漓,將詩人那種熱切關懷國家命運、充滿樂觀信念的感情傳達出來了,可以說,是一曲展望勝利的頌歌。詩中對大好情勢下出現的某些不良現象也有批評和憂慮,但並不影響詩人對整體情勢的興奮與樂觀。詩章以宏亮的聲調,壯麗的詞句,浪漫誇張的語氣,表達了極大的喜悅和歌頌。杜詩本以“沉鬱”的詩風見稱,而此篇在杜甫古風中堪稱別調。

從藝術形式看,採用了華麗嚴整、兼有古近體之長的“四傑體”。詞藻富贍,對偶工整,用典精切,氣勢雄渾闊大,與詩歌表達的喜慶內容完全相宜。詩的韻腳,逐段平仄互換;聲調上忽疾忽徐,忽翕忽張,于熱情奔放中饒頓挫之致,清詞麗句而能兼蒼勁之氣,讀來覺跌宕生姿,大大增強了詩篇的藝術感染力。

北宋王安石選杜詩,標榜此篇為壓卷之作(見《王臨川集》卷八四《老杜詩後集序》)。今天看來,無論就感情之充沛,結撰之精心而言,《洗兵馬》都不失為杜詩的一篇力作。

(周嘯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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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鶴註】當是乾元二年仲春作。按相州兵潰在三月王申,乃初三日,其作詩時,兵尚未敗也。原註:“收京後作。”【朱註】公《華州試進士策問》雲:“山東之諸將雲合,淇上之捷書日至。”詩蓋作于其時也。

中興諸將收山東①,捷書夜報清晝同②。河廣傳聞一葦過③,胡危命在破竹中④。隻殘鄴城不日得⑤,獨任朔方無限功⑥。京師皆騎汗血馬⑦,回紇餧肉蒲蕩宮⑧。已喜皇威清海岱⑨,常思仙仗過崆峒⑩。三年笛裏關山月(11),萬國兵前草木風(12)。

(此聞河北捷音,而料王師之必克。鄴城之師軍無統製,故欲獨任子儀,以收戰功。又恐肅宗還京,漸生逸豫,故欲其念起事艱難,而思將士之勤苦。下四句,有規諷意。《杜臆》:軍士從征,已經三載,曰三年笛裏,悲之也。會兵鄴城,如風卷葉,曰萬國兵前,喜之也。)

①《後漢·明帝紀》:“先帝受命中興。”《東觀漢記》:“上會諸將。”【趙註】山東,河北也,安祿山反,先陷河北諸郡。至二京已收,慶緒奔于河北。②《梁武帝集》:“奇謀間出,捷書日至。”《續博物志》:露布,捷書之別名,以帛書揭竿。夜與晝同,見捷音可信。③《詩》:“誰謂河廣?一葦杭之。”④《杜預傳》:“今兵威已振,譬如破竹。數節之後,迎刃而解。”⑤隻殘,但餘也。《通鑒》:乾元元年十月,郭子儀自杏園渡河,東至獲嘉,破安太清。太清走保衛州,子儀進圍之,遣使告捷。魯靈自陽武濟,季光琛、崔光遠自酸棗濟,與李嗣業皆會子儀于衛州,慶緒悉舉鄴中之眾七萬來救,子儀復大破之,獲其弟慶和,殺之,遂拔衛州。《舊唐書》:相州,屬河北道。武德元年,以魏郡置相州。天寶元年,改為鄴郡。乾元二年,改為鄴城。《通鑒》:慶緒走,子儀等追之至鄴。許叔冀、董秦、王思禮及河東兵馬使薛兼訓,皆引後繼至。慶緒收餘兵,拒戰于愁思岡,又敗慶緒。慶緒乃入城固守,子儀等圍之。⑥《邠志》:邠州始鎮靈州,謂之朔方軍。《舊唐書》:祿山反,以郭子儀為靈武太守,充朔方節度使。自陳濤斜之敗,帝惟倚朔方軍為根本。⑦《公羊傳》:“京師者,天子之居也。京,大也。師,眾也。天子之居,必以眾大稱之。”漢章帝詔:宛馬,血從前髆上小孔中出。武帝《天馬歌》“沾赤汗”,今親見其然。⑧《漢·張耳傳》:“如以肉餧虎,何益?”《匈奴傳》:元帝元壽二年,單于來朝,舍之上林苑蒲蕩宮。《通鑒》:是年八月,回紇遣其臣骨啜特勒及帝德將驍騎三千,助討安慶緒,上命朔方左武鋒使僕固懷恩領之。汗血馬、葡萄宮,當指此事。⑨《魏志》:陳琳曰:“將軍總皇威,握兵要。”《西征賦》:“耀皇威而講武事。”《禹貢》,“海岱惟青州。”海岱與燕薊接壤。⑩沈約詩,“遊扮舉仙仗。”《括地志》:笄頭山,一名崆峒山,在原州平涼縣西百裏。【朱註】肅宗自馬嵬,經彭原、平涼至靈武,合兵興復,道必由崆峒。及南回也,亦自原州入,則崆峒乃鑾輿往來之地。(11)《樂府解題》:“《關山月》,傷離別也。”周王褒詩:“無復漢地關山月,惟有漠北冀城雲。”(12)《晉·載記》:苻堅與苻融登城而望王師,見部陣齊整,將士精銳,又北望八公山,草木皆類人形,風聲鶴唳,疑以為兵。

成王功大心轉小①,郭相謀深古來少②。司徒清鑒懸明鏡③,尚書氣與秋天沓④。二三豪俊為時出⑤,整飭乾坤濟時了⑥。東走無復憶鱸魚⑦,南飛覺有安巢鳥⑧。青春復隨冠冕入⑨,紫禁正耐煙花繞⑩。鶴駕通宵風輦備(11),雞鳴問寢龍樓曉(12)。

(此言命將得人,而喜玉業之方興。成王,廣平王俶也。郭相,子儀也。司徒,李光弼也。尚書,王思禮也。東走句,見士慶彈冠。南飛句,見民蒙安宅。青春、紫禁,朝儀如故。鶴駕、雞鳴,帝修子職也。)

①《唐書》:至德二載十二月,廣平王俶進爵楚王。乾元元年二月,徙封成王。劉晝《慎言篇》:楚庄王功立而心懼,晉文公戰勝而絕憂,非憎榮而惡勝,乃功大而心小,居安而念危也。②《魏志·賈詡傳》:“策謀深長。”③《抱樸子》:“運清鑒于玄漠之域。”又《隋書》:薛道衡每稱高構有清鑒。《世說》:何點嘗目陸慧曉心如明鏡。④《鹽鐵論》:“義高于秋天。”公《哀思禮》詩“爽氣春淅瀝”,與尚書氣爽語合。⑤《鶡冠》:“德萬人者謂之俊,德千人者謂之豪。”《史記》:沛公時時問邑中豪俊。⑥《史記》:蒯通曰:“今範陽令,宜整飭其士卒以守戰者也。《易》:“乾坤定矣。”晉武帝《告上帝文》:“撥亂濟時。”⑦《史記·酈生傳》:“齊王引兵東走。”《世說》:張翰見秋風起,乃思吳中蒓羹鱸魚,遂命駕東歸。⑧魏武帝詩:”月明星稀,烏鵲南飛。”古詩:“越鳥巢南枝。”⑨《楚辭》:“青春受謝。”《風俗通》:黃帝始製冠冕。⑩天子之宮紫微,故謂宮中謂紫禁。謝庄哀誄:“收華紫禁。”王融詩:“煙花雜如霧。”(11)赤城謝省曰:鶴駕,東宮所乘。鳳輦,天子所御。言鶴駕通宵,備鳳輦以迎上皇;雞鳴報曉,趨龍樓以伸問寢也。《漢宮闕疏》:白鶴宮,太子所居。《藝文類聚》:太子晉乘白鶴仙去,故後世稱太子之駕曰鶴駕,禁曰鶴禁。《通典》:隋太子左右監門率,唐垂拱中改為鶴禁衛。《唐書·儀衛志》,輦有七,一曰大鳳輦。隋煬帝詩:“翠霞承鳳輦。”(12)《文王世子》:雞初鳴,至于寢門外,問內豎之御者曰:“今日安否?何如?”《漢書》:成帝為太子,初居桂宮,嘗急召太子,出龍樓門,不敢絕馳道。張晏曰:門樓上有銅龍,若白鶴飛廉之為名也。《雍錄》:桂官南面有龍樓門。《博議》:史:肅宗即位,下製曰:“復宗廟于函錐,迎上皇于巴蜀,導鸞輿而反正,朝寢門以問安,朕願畢矣。”

公詩正用詔中語。攀龍附鳳勢莫當,天下盡化為侯王①。汝等豈知蒙帝力②,時來不得誇身強③。關中既留蕭丞相④,幕下復用張子房⑤。張公一生江海客⑥,身長九尺須眉蒼⑦。征起適遇風雲會⑧,扶顛始知籌策良⑨。青袍白馬更何有⑩,後漢今周喜再昌。

(此嘆扈從者濫恩,望宰相得人以致太平。《杜臆》:當時封爵太濫,甚至以官賞功給空名告身,凡應募者,一切皆金紫,公故傷之。其稱張鎬有扶顛籌策語,人或疑之。考史,至德二年四月,罷房琯而相鎬,至次年二月,因論史思明不可假威權,又論許叔冀臨難必變,上不喜。且不事中要,故罷相。已而思明果反,叔冀果降賊,其料事之審如此。至兩京收復,俱在鎬相時,孰非宰相之功耶?夢弼註:青袍白馬,言思明、慶緒可平。後漢今周,以漢光、周宣比肅宗也。)

   ①《漢書·傳贊》:“攀龍附鳳,並乘天衢。雲起龍驤。化為侯王。”《吳志·魯肅傳》:“是烈士攀龍附鳳,馳騖之秋。”②《晉書·苟勛傳》:“汝等亦當宦達人間。”《前漢·張耳傳》:“秋毫皆帝力也。”③陶潛詩:“時來苟冥合。”④《漢書》:蕭何發關中老弱未傅者悉詣軍。《史記·蕭何傳》:漢王引兵東定三秦,何以丞相留收巴蜀,使給軍食。【朱註】蕭丞相未知何指。蔡夢弼謂杜鴻漸。考《唐書》,肅宗按軍平涼,鴻漸建朔方興復之謀,且錄軍資器械儲廥上之。肅宗喜曰,“靈武,吾之關中,卿乃吾蕭何也。”舊註雲,“京師既平,以蕭華留守,故比之蕭何。”《錢箋》雲:房琯自蜀奉冊留相肅宗,故比之蕭相。兩說互異,當從朱註為正。⑤《戰國策》:“樂羊坐于幕下。”《漢·高帝紀》:運籌帷幄中,決勝千裏外,子房功也。【朱註】張子房謂張鎬。至德二載五月,琯罷相,以鎬代之。⑥《舊唐書》:張鎬風儀魁岸,廓落有大志,好談王伯大略,自褐衣拜左拾遺。玄宗幸蜀,徒步扈從,玄宗遣赴行在,至鳳翔,奏議多有弘益,拜諫儀大夫。尋代房琯力相,《隱逸傳》:“放情江海。”《說苑》:孔子猶江海也。⑦《後漢·文苑傳》:趙壹身長九尺、美須豪眉。⑧《雲台二十八將論》:“鹹能感會風雲。”王粲詩:“遭遇風雲會,托身鸞鳳間。”⑨徐陵詩:“力弱不扶顛。”《老子》:“善計不用籌策。”⑩《南史·侯景傳》:先是大同中童謠曰,”青絲白馬壽陽來。”景渦陽之敗,求錦,朝廷給以青布,悉用為袍。採色尚青。景乘白馬,青絲為轡,欲以應謠。庾子山《哀江南賦》:“桀黠構扇,憑陵畿甸。青袍如草,白馬如練。”

寸地尺天皆入貢①,奇祥異瑞爭來送②。不知何國致白環③,復道諸山得銀瓮④。隱士休歌紫芝曲⑤,詞人解撰清河頌⑥。田家望望惜雨幹⑦,布谷處處催春種⑧。淇上健兒歸莫懶⑨,城南思婦愁多夢⑩。安得壯士挽天河(11),凈洗甲兵長不用(12)。

(末記禎符迭見,欲及時收功,以慰民心也。【張遠註】前六,頌其已然。後六,禱其將然。此章四段,各十二句。)

①【鶴註】寸地尺天,用《黃庭經》寸田尺宅語。顏延之詩:“亙地稱皇、罄天作主。”②班固《典引》:“窮祥極瑞者,皆來坰牧。”③《竹書紀年》:帝舜九年,西王母來朝,獻白環玉玦。④《瑞應圖》:“王者宴不及醉,刑罰中,則銀瓮出焉。”《孝經援神契》:“神靈滋液,有銀瓮,不汲自滿。”⑤《庄子》:“古之所謂隱士者。”【錢箋】肅宗即位,泌謁見于靈武,調護玄、肅父子之間,為張良娣、李輔國所惡。及上皇東行有日,泌求去不已,乃聽歸衡山。公以四皓擬泌,蓋惜其有羽翼之功而飄然隱去也。紫芝,見本卷。⑥《昭明文選序》:“詞人才子。”【趙註】是歲七月,嵐州合關河黃河三十裏清如冰,蓋收京之祥,此實事也。《南史》:宋元嘉中,河濟俱清,當時以為瑞。鮑照作《河清頌》,其序甚工。⑦楊惲《報孫會宗書》:“田家作苦。”按史:乾元二年春旱,故有田家望雨之句。王僧孺詩:“思君不得見,望望獨長嗟。”⑧《爾雅》:“鳲鳩鴶鵴。”註:“今之布谷也。江東人呼為獲谷。”《禽經》:“鳴鳩、戴勝,布谷也。農事方起,此鳥飛于桑間,雲五谷可布種也。”鍾憲詩:“處處春雲生。”《吳越春秋》:“計磶曰:“春種八谷。”⑨【朱註】淇水,在衛地衛州,與相州相鄰。淇上健兒,指圍鄴之兵。城南,謂長安城南。《詩》:“送我乎淇之上矣。”古樂府:“健兒須快馬。”《杜臆》:健兒莫懶,速其成功也。思婦愁夢,從《東山》詩“婦嘆于室”來,以思家之至情動之也。⑩曹植詩:“借問女何居,乃在城南端。”王徽詩:“思婦臨高台。”(11)李尤歌:“安得壯士翻日車。”(12)《六韜》:武王問太公:“雨輜重至軫,何也?”曰:“洗甲兵也。”《說苑》:武王伐紂,風霽而乘以大雨。散宜生曰:“此非妖與?”王曰:“非也,天洗兵也。”朱鶴齡曰:中興大業,全在將相得人。前曰“獨任朔方無限功”,中曰“幕下復用張子房”,此是一詩眼目。使當時能專任子儀,終用張鎬,則洗兵不用,旦夕可期,而惜乎肅宗非其人也。王荊公選杜工部詩,以此詩壓卷,其大指不過如此。若玄、肅父子之間,公爾時不應遂加譏切也。

沈壽民曰:兩京克復,上皇還宮,臣子爾時當若何歡忭。乃逆探移仗之舉,遽出誹刺之詞,子美胸中不應峭刻若此。

王嗣奭曰:此詩四轉韻,一韻十二句,句兼排律,自成一體。而筆力矯健,詞氣老蒼,喜躍之意,浮動筆墨間。

唐汝詢曰:《洗兵馬》一篇,有典有則,雄渾闊大,足稱唐雅。識者詳味,當不在《老將行》下。

蔡絛曰:“作詩者陶冶物情,體會光景,必貴乎自得。蓋格有高下,才有分限,不可強致也。譬之秦武陽,氣蓋全燕,見春王則戰傈失色。淮南王安,好為神仙,褐帝猶輕其舉止。此豈由素習哉?予謂少陵、太白,當險阻艱難,流離困躓,意欲卑而語未嘗不高。至于羅隱、貫休輩,得意偏霸,誇雄逞奇,語欲高而意未嘗不卑。乃知天稟自然,有不能易也。

吳江潘耒曰:《洗兵馬》一詩,乃初聞恢復之報,不勝欣喜而作,寧有暗含譏刺之理?上皇初歸,肅宗束失子道,豈得預探後事以責之?詩人以忠厚為本,少陵一飯不忘君,即貶謫後,終其身無一言怨懟,而錢氏乃謂其立朝之時,即多隱刺之語,何浮薄至是。噫!此其所以為牧齋歟?又曰:天子之孝,在乎安國家、保宗社。明皇既失天下,肅宗起兵朔方,收復兩京,再造唐室,其孝亦大矣。晚節牽于婦寺,省覲闊疏,子道誠有未盡。若謂其猜忌上皇,並忌其父之臣,有意剪鋤,則深文矣,移宮倉卒,上皇不樂,容或有之。幾為兵鬼之言,出自《力士傳》稗官片語,乃據以實肅宗之罪,至比之商臣、楊廣,論人當若是耶?房琯雖負重名,而鮮實效,喪師辱國,門客受賕,罷相亦不為過。子美論救,固是為國惜賢,雖蒙推問,旋即放免。逾年乃謫官,不知坐何事。今言其坐琯黨,亦臆度之辭耳。子美大節,在自撥賊中歸行在,不在救房琯也。錢氏直欲以此為杜一生氣節,欲推高杜,則極贊房,因極贊房,遂痛貶帝。明末黨人,多依傍一二大老,脫失路,輒言坐某人故牽連貶謫,怨誹其君,無所不至,此自門戶習氣。杜公心事,如青天白日,安有是哉!以此推之,牧齋而秉史筆,三百年人物,枉抑必多。絳雲一炬,有自來矣。 

-----------仇兆鰲 《杜詩詳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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