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古文典籍 貞觀政要

崇儒學第二十七

【原文】
太宗初踐祚,即于正殿之左置弘文館①,精選天下文儒,令以本官兼署學士,給以五品珍膳②,更日宿直,以聽朝之隙引入內殿,討論墳典③,商略政事,或至夜分乃罷。又詔勛賢三品以上子孫為弘文學生。

【注解】
①弘文館:唐武德四年(621)置修文館于門下省。太宗即位後,改為弘文館。聚書二十餘萬卷。置學士,掌校正圖籍,教授生徒,並參議政事。置校書郎,掌校理典籍,勘正錯謬。設館主一人,總領館務。學生數十名,從學士受經史書法,皆選自皇族貴戚及高級京官子弟。
②珍膳:美好的膳食。
③墳典:“三墳五典”的簡稱,泛指古書。

【譯文】
唐太宗剛剛即位不久,就在正殿左側設定了弘文館,精心挑選天下通曉儒學的人士,保留他們現任的官職,並兼任弘文館學士,供給他們五品官員才能享用的精美的膳食,排定當值的日子,並讓他們在宮內歇息留宿。唐太宗在上朝聽政的間隙時間,就把他們引進內殿,討論古代典籍,商議謀劃政事,有時到半夜才停歇。後來,他又下詔讓三品以上的皇親貴族、賢臣良將的子孫充任弘文館學生。

【原文】
貞觀二年,詔停周公為先聖,始立孔子廟堂于國學,稽式①舊典,以仲尼為先聖,顏子為先師,兩邊俎豆幹戚②之容,始備于茲矣。是歲大收天下儒士,賜帛給傳,令詣京師,擢以不次,布在廊廟者甚眾。學生通一大經以上,鹹得署吏③。國學增築學舍四百餘間,國子、太學、四門、廣文④亦增置生員,其書、算各置博士、學生,以備眾藝。太宗又數幸國學,令祭酒、司業、博士⑤講論,畢,各賜以束帛。四方儒生負書而至者,蓋以千數。俄而吐蕃及高昌、高麗、新羅等諸夷酋長,亦遣子弟請入于學。于是國學之內,鼓篋⑥升講筵者,幾至萬人,儒學之興,古昔未有也。

【注解】
①稽式:效法,取法。
②俎(zǔ)豆幹戚:俎和豆是古代祭祀用的禮器,幹和戚是用于祭祀的樂舞之具。
③署吏:進入仕途,開始為官。
④國子、太學、四門、廣文:皆為當時的教學館所。
⑤祭酒、司業、博士:國學的長官和教師名稱。
⑥鼓篋(qiè):據《禮記·學記》註,鼓篋意謂擊鼓召集學士,令啓篋(書箱)出書以授學。後因稱勤學為鼓篋。

【譯文】
貞觀二年,唐太宗下令停止尊崇周公為先聖,在國子監裏建立孔子廟堂,查考典籍並依照過去的規定,尊崇孔子為先聖,顏子為先師。在孔子廟堂裏,供台兩邊祭祀用的俎豆、幹戚等禮具和樂舞之具也開始齊備。這一年,唐太宗還招納大批天下儒士,賞賜給他們布帛,供給車馬食宿,下令他們都集聚到京師。這些儒生大都被破格提升為大小不等的官,在朝廷上任官的很多。太學生如果讀通一大經以上的經書,就可以入仕做官。在這之後,國子監增益學舍四百多間,國子學、太學、四門學、廣文館也增加了學生的名額。另外,書學、算學分別設定了博士和學生,使國學的各種技藝都設定齊備了。唐太宗還幾次親臨國子監,叫祭酒、司業、博士講說經術,講畢,每人賜給帛一束。儒學之盛,致使全國各地的儒生紛紛攜經書前往京城,人數達數千之多。不久,吐蕃和高昌、高麗、新羅等族的首領,也派子弟到長安求學。于是,國子監之內,帶著書箱和登上講席的,幾乎有上萬人,如此大興儒學,在古代還不曾有過。

【原文】
貞觀十四年詔曰:“梁皇侃①、褚仲都②,周熊安生③、沈重④,陳沈文阿⑤、周弘正⑥、張譏⑦,隋何妥⑧、劉炫⑨,並前代名儒,經術可紀,加以所在學徒,多行其講疏,宜加優賞,以勸後生,可訪其子孫見在者,錄姓名奏聞。”二十一年詔曰:“左丘明⑩、卜子夏、公羊高、穀梁赤、伏勝、高堂生、戴聖、毛萇、孔安國、劉向、鄭眾、杜子春、馬融、盧植、鄭玄、服虔、何休、王肅、王弼、杜預、範寧等二十有一人,並用其書,善于國胄,既行其道,理合褒崇。自今有事于太學,可並配享尼父廟堂。”其尊儒重道如此。

【注解】
①皇侃:梁散騎侍郎,明《三禮》。
②褚仲都:明《周易》。
③熊安生:字植之,長樂人,為國子博士。
④沈重:字子厚,通《春秋》群書,為《五經》博士。
⑤沈文阿:字國衛,通《三禮》、《春秋》,為《五經》博士。
⑥周弘正:字思行,晉周覬之後,為國子博士。
⑦張譏:字直言,武城人,為國子博士。
⑧何妥:字棲鳳,西城人,為國子祭酒。
⑨劉炫:字光明,河間人,為太學博士。
⑩左丘明:左丘,復姓。明,名。著《春秋·左傳》。
卜子夏:名商,孔子弟子,以文學著稱。
公羊高:公羊,復姓。高,名。傳為子夏弟子,傳《春秋》。
穀梁亦:穀梁,復姓。赤,名。傳為子夏弟子,傳《春秋》。
伏勝:濟南人,為秦博士,治《尚書》。
高堂生:魯人,為前漢博士,治《儀禮》。

【譯文】
貞觀十四年,唐太宗下詔說:“梁代的皇侃、褚仲都,北周的熊安生、沈重,陳代的沈文阿、周弘正、張譏,隋代的何妥、劉炫,都是前代的著名儒生,他們精通經術,廣收門徒,對經書有許多繼承和發展,應該對他們加以賞賜,以鼓勵後學之士,還應當尋訪他們的後人。請有關部門把他們的姓名記錄下來,上奏朝廷。”貞觀二十一年,唐太宗又下詔說:“左丘明、卜子夏、公羊高、穀梁赤、伏勝、高堂生、戴聖、毛萇、孔安國、劉向、鄭眾、杜子春、馬融、盧植、鄭玄、服虔、何休、王肅、王弼、杜預、範寧等二十一人,他們註解經書的著作都被採用,教育太學裏的學生,既然遵循他們的學說,理應給予褒揚和尊崇。從現在起,太學裏凡舉行祭祀之典時,可使他們配享孔子廟堂。”太宗就是這樣尊儒重道的。

【原文】
貞觀二年,太宗謂侍臣曰:“為政之要,惟在得人。用非其才,必難致治。今所任用,必須以德行、學識為本。”諫議大夫王珪曰:“人臣若無學業,不能識前言往行,豈堪大任?漢昭帝①時,有人詐稱衛太子②,聚觀者數萬人,眾皆致惑。雋不疑③斷以蒯聵④之事,昭帝曰:‘公卿大臣,當用經術明于古義者,此則固非刀筆俗吏所可比擬。’”上曰:“信如卿言。”

【注解】
①漢昭帝:名弗陵,漢武帝的幼子。
②衛太子:名據,武帝太子,衛皇後所生。
③雋不疑:字曼倩,渤海人,昭帝時為京兆尹。
④蒯聵:春秋時衛靈公世子,逃亡國外,靈公死後,孫輒繼位,他要回國爭奪帝位,輒拒而不納。《春秋》載此事,認為輒做得對。

【譯文】
貞觀二年,唐太宗對侍從的大臣們說:“治國的關鍵,在于使用合適的人才;用人不當,就必然難以治理好國家。如今,任用人才必須以德行、學識為本。”諫議大夫王珪說:“臣子如果沒有學問,不能記住前人的言行,怎能擔當大任呢?漢昭帝時,有人冒充衛太子,圍觀的人達到好幾萬,大家都不知道該怎麽辦。後來,大臣雋不疑用古代蒯聵的先例來處理,將那個人逮捕。對此,漢昭帝說:‘公卿大臣,應當由通曉經術、懂得古義的人來擔任,這本不是俗吏之輩所能相比的。’”太宗說:“確實像你所說的那樣。”

【原文】
貞觀四年,太宗以經籍去聖久遠,文字訛謬,詔前中書侍郎顏師古①于秘書省考定五經。及功畢,復詔尚書左僕射房玄齡集諸儒重加詳議。時諸儒傳習師說,舛謬已久,皆共非之,異端蜂起。而師古輒引晉、宋以來古本,隨方曉答,援據詳明,皆出其意表,諸儒莫不嘆服。太宗稱善者久之,賜帛五百匹,加授通直散騎常侍,頒其所定書于天下,令學者習焉。太宗又以文學多門,章句繁雜,詔師古與國子祭酒孔穎達等諸儒,撰定五經疏義,凡一百八十卷,名曰《五經正義》,付國學施行。

【注解】
①顏師古(581 — 645):唐訓詁學家。名籀(zhòu),京兆萬年(今陝西西安)人。官至中書侍郎。考證經籍,多所訂正。

【譯文】
貞觀四年,唐太宗認為古代聖人的時代離現在很遠,聖人的經典在後世流傳的過程中,出現了很多文字訛誤,難以考證。于是,唐太宗下令前中書侍郎顏師古在秘書省考訂《五經》。考訂完畢之後,又下令尚書左僕射房玄齡召集許多儒生再次詳細討論、審定。當時,這些儒生拘泥于舊說,而這些舊說錯亂訛誤相傳已久,他們都不同意顏師古的考訂,一時之間,各種異說蜂起。但是,顏師古引用晉、宋以來古本,對他們提出的疑義一一引經據典,詳細地加以說明,使得這些儒生無不嘆服。唐太宗對顏師古的學識也大為稱贊,賞賜給他帛五百匹,加授他為通直散騎常侍,還將他考訂的經書頒行天下,讓讀書人都來學習。後來,唐太宗又因為經術師承不同,解釋各異,下令顏師古和國子祭酒孔穎達等大儒,撰寫《五經》的疏義,共一百八十卷,名為《五經正義》,交付國子監作教材使用。

【原文】
太宗嘗謂中書令岑文本曰:“夫人雖稟定性,必須博學以成其道,亦猶蜃性含水,待月光而水垂①;木性懷火,待燧動而焰發;人性含靈,待學成而為美。是以蘇秦刺股②,董生③垂帷。不勤道藝,則其名不立。”文本對曰:“夫人性相近,情則遷移,必須以學飭情,以成其性。《禮》雲:‘玉不琢不成器,人不學不知道。’所以古人勤于學問,謂之懿德④。”

【注解】
①蜃(shèn)性含水,待月光而水垂:蜃,大蛤蜊。傳說海上有月光時蜃吐氣如樓閣之狀。
②蘇秦刺股:相傳蘇秦讀書刻苦,欲睡時就用錐子刺自己的大腿。
③董生(前179—前104):即董仲舒。西漢哲學家,今文經學大師。廣川(今河北棗強東)人。漢景帝時為博士,武帝時擢為江都王相。
④懿德:美德。

【譯文】
唐太宗曾對中書令岑文本說:“人雖然秉有一定的天性,但必須博學才能有所成就。就好比蜃的本性含有水,要見到月光才能吐水;木的本性含有火,但要燧石敲打才能發火。人的本性含有靈氣,可是要通過學習,才能美好完善。所以歷史上有蘇秦刺股讀書,董仲舒放下帷帳講學的美談。不勤奮于道藝,功名是不會樹立的。”岑文本回答說:“人的本性都很相近,情趣卻有所差別,必須用學習來修養情趣,使本性完善。《禮記》說:‘玉石不經雕琢就不會成為器具,人不學習就不會懂得道理。’所以古人以勤于學習為美德。”

【評析】
儒家思想是歷代王朝的統治思想,歷來備受推崇。太宗在馬背上奪取天下,武功蓋世,功成之後,著意文治,崇尚儒學,確定仲尼、顏回為先聖先師,並設定弘文館,命令顏師古考訂《五經》,孔穎達撰寫《五經正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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