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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卻君王天下事,贏得生前身後名。

出自宋代詩人辛棄疾的《破陣子·為陳同甫賦壯詞以寄之》

醉裏挑燈看劍,夢回吹角連營。八百裏分麾下炙,五十弦翻塞外聲。

沙場秋點兵。 馬作的盧飛快,弓如霹靂弦驚。

了卻君王天下事,贏得生前身後名。可憐白發生!

賞析
滿懷家國之愁,壯志未酬的詞人在友人縱談離去之後,借酒澆愁愁更愁,他撥亮油燈,抽出寶劍,醉眼朦朧中,恍惚回到當年戰鬥的情境。嘹亮的號角吹遍了「連營」,廣闊的土地上,戰士們正在分食大塊的烤肉。此時鼓瑟齊鳴,反映邊塞生活的軍樂雄壯震天。原來戰士們正在沙場點兵!在詞人的筆下,看似信手拈來的點兵場面,火熱的戰鬥激情卻自然噴涌而出。一個「連」字,透出聲勢之豪壯,軍容之整肅。「八百裏」、「五十弦」佳對天成,與「吹角連營」相輔相成,營造了雄渾闊大的意境。

下片以兩個特寫鏡頭開始:駿馬飛快,箭如霹靂,驚心動魄。馬與箭兩個具典型意義的事物,以色彩鮮明的詞語,寫得歷歷如畫。這一切都是為了「了卻」洗雪國恥,恢復中原的「天下事」,是為了施展雄才大略,贏得為國家建功立業的「生前身後名」!讀到此,有聲有色,酣暢淋漓的點兵場面,斬將擎旗的英雄戰士,「了卻君王天下事」的赤膽忠心,無一不躍然紙上,然而一個陡轉——「可憐白發生」!一下從理想的高峰跌入了現實的深淵。全詞至此戛然而止,為讀者留下了無盡的思緒。

這首詞基調雄壯高昂,真不愧為「壯詞」。而結句的悲壯低徊,卻與此形成鮮明對比。更令人感慨與尋思。詞的結構上也不同于一般詞作,上下片語義連貫,過片不分,直到最後一句突然一個頓挫,讀來波瀾起伏,跌宕有致,實為辛棄疾「沉鬱頓挫」的典型之作。

[難詞注解]①陳同甫:陳亮(1143-1194),字同甫,辛棄疾的好友。富有才華,堅持抗金,終生未仕。為南宋豪放詞派的重要詞人。②麾下:指部下。麾,軍旗。炙:烤熟的肉。③的盧:一種烈性快馬。傳說劉備在荊州遭遇危險,騎的盧「一躍三丈」而脫險。

李白有首叫《越中覽古》的詩。詩中寫道:“越王勾踐破吳歸,戰士還家盡錦衣 。宮女好花滿春殿,隻今惟有鷓鴣飛 !”這首七言詩中,有三句寫到越王勾踐的強盛,最後一句才點出越國的衰敗景象,雖然表達的感情顯然不同,但在謀篇布局方面又有相似之處。詞以兩個二、二、二的對句開頭,通過具體、生動的描述,表現了多層情意。第一句,隻六個字,卻用三個連續的、富有特征性的動作,塑造了一個壯士的形象,讓讀者從那些動作中去體會人物的內心活動,去想象人物所處的環境 ,意味無窮。為什麽要吃酒,而且吃“醉”?既“醉”之後,為什麽不去睡覺,而要“挑燈 ”?“挑”亮了“燈 ”,為什麽不幹別的,偏偏抽出寶劍,映著燈光看了又看???這一連串問題,隻要細讀全詞,就可能作出應有的回答,因而不必說明。“此時無聲勝有聲”。用什麽樣的“說明”還能比這無言的動作更有力地展現人物的內心世界呢?

“挑燈”的動作又點出了夜景。那位壯士在夜深人靜、萬籟俱寂之時,思潮洶涌,無法入睡,隻好獨自吃酒。吃“醉”之後 ,仍然不能平靜 ,便繼之以“挑燈”,又繼之以“看劍”。翻來覆去,總算睡著了。

而剛一入睡 ,方才所想的一切,又幻為夢境 。“夢”了些什麽,也沒有明說,卻迅速地換上新的鏡頭:“夢回吹角連營 ”。壯士好夢初醒,天已破曉,一個軍營連著一個軍營,響起一片號角聲。這號角聲,多麽富有催人勇往無前的力量啊!而那位壯士,也正好是統領這些軍營的將軍 。于是,他一躍而起,全副披掛,要把他“醉裏 ”、“夢裏”所想的一切統統變為現實。

三、四兩句,可以不講對仗 ,詞人也用了偶句。偶句太多,容易顯得呆板;可是在這裏恰恰相反。兩個對仗極工、而又極其雄健的句子,突出地表現了雄壯的軍容,表現了將軍及士兵們高昂的戰鬥情緒。“八百裏分麾下炙,五十弦翻塞外聲”:兵士們歡欣鼓舞,飽餐將軍分給的烤牛肉;軍中奏起振奮人心的戰鬥樂曲 。牛肉一吃完 ,就排成整齊的隊伍。將軍神採奕奕,意氣昂揚,“沙場秋點兵”。這個“秋”字下得多好!正當“秋高馬壯 ”的時候,“點兵”出征,預示了戰無不勝的前景。

按譜式 ,《破陣子》是由句法、平仄、韻腳完全相同的兩“片”構成的。後片的起頭,叫做“過片”,一般的寫法是 :既要和前片有聯系 ,又要“換意”,從而顯示出這是另一段落,形成“嶺斷雲連”的境界。

辛棄疾卻往往突破這種限製 ,《賀新郎·別茂嘉十二弟》如此,這首《破陣子》也是如此。“沙場秋點兵”之後,大氣磅礴,直貫後片“馬作的盧飛快,弓如霹靂弦驚”:將軍率領鐵騎,快馬加鞭,神速奔赴前線,弓弦雷鳴,萬箭齊發。雖沒作更多的描寫,但從“的盧馬”的飛馳和“霹靂弦”的巨響中,仿佛看到若幹連續出現的畫面:敵人紛紛落馬;殘兵敗將,狼狽潰退;將軍身先士卒 ,乘勝追殺,一霎時結束了戰鬥;凱歌交奏,歡天喜地,旌旗招展。

這是一場反擊戰。那將軍是愛國的,但也是追求功名的 。一戰獲勝 ,功成名就,既“了卻君王天下事”,又“贏得生前身後名”,豈不壯哉!

如果到此為止,那真夠得上“壯詞 ”。然而在那個被投降派把持朝政的時代 ,並沒有產生真正 “壯詞”的條件,以上所寫,不過是詞人孜孜以求的理想而已。詞人展開豐富的想象,化身為詞裏的將軍,剛攀上理想的高峰,忽然一落千丈 ,跌回冷酷的現實,沉痛地慨嘆道:“可憐白發生!”白發已生,而收復失地的理想成為泡影。想到自己徒有凌雲壯志,而“報國欲死無戰場”(借用陸遊《隴頭水》詩句),便隻能在不眠之夜吃酒,隻能在“醉裏挑燈看劍 ”,隻能在“夢”中馳逐沙場,快意一時。??這處境,的確是“悲哀”的。然而又有誰“可憐 ”他呢 ?于是,他寫了這首“壯詞”,寄給處境同樣“可憐”的陳同甫。

同甫是陳亮的字。學者稱為龍川先生。為人才氣豪邁,議論縱橫。自稱能夠“推倒一世之智勇,開拓萬古之心胸 ”。他先後寫了《中興五論》和《上孝宗皇帝書 》,積極主張抗戰 ,因而遭到投降派的打擊。

宋孝宗淳熙十五年(1188)冬天,他到上饒訪辛棄疾,留十日。別後辛棄疾寫《賀新郎》詞寄他,他和了一首;以後又用同一詞牌反復唱和。這首《破陣子》大約也是這一時期寫的。

全詞從意義上看,前九句是一段,十分生動地描繪出一位披肝瀝膽,忠一不二,勇往直前的將軍的形象,從而表現了詞人的遠大抱負。末一句是一段,以沉痛的慨嘆,抒發了“ 壯志難酬”的悲憤。壯和悲,理想和現實,形成強烈的反差。從這反差中,可以想到當時南宋朝廷的腐敗無能 ,想到人民的水深火熱,想到所有愛國志士報國無門的苦悶。由此可見,極其豪放的詞,同時也可以寫得極其含蓄,隻不過和婉約派的含蓄不同罷了。

這首詞在聲調方面有一點值得註意 。《破陣子》上下兩片各有兩個六字句,都是平仄互對的,即上句為“仄仄平平仄仄”,下句為“平平仄仄平平”,這就構成了和諧的、舒緩的音節。上下片各有兩個七字句,卻不是平仄互對,而是仄仄平平平仄仄,仄仄平平仄仄平,這就構成了拗怒的、激越的音節。和諧與拗怒,舒緩與激越,形成了矛盾統一。作者很好地運用了這種矛盾統一的聲調,恰當地表現了抒情主人公復雜的心理變化和夢想中的戰鬥準備、戰鬥進行、戰鬥勝利等許多場面的轉換,收到了繪聲繪色、聲情並茂的藝術效果。

這首詞在布局方面也有一點值得註意 。“醉裏挑燈看劍”一句 ,突然發端,接踵而來的是聞角夢回、連營分炙、沙場點兵、克敵製勝,有如鷹隼突起,凌空直上。而當翱翔天際之時,陡然下跌,發出了“可憐白發生”的感嘆,使讀者不能不為作者的壯志難酬灑下惋惜憐憫之淚。這種陡然下落,同時也嘎然而止的寫法,如果運用得好,往往因其出人意外而扣人心弦,產生強烈的藝術效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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