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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沙百戰穿金甲,不破樓蘭終不還。

出自唐代詩人王昌齡的《從軍行七首·其四》

青海長雲暗雪山,孤城遙望玉門關。
黃沙百戰穿金甲,不破樓蘭終不還。

賞析
唐代邊塞詩的讀者,往往因為詩中所涉及的地名古今雜舉、空間懸隔而感到困惑。懷疑作者不諳地理,因而不求甚解者有之,曲為之解者亦有之。這首詩就有這種情形。

前兩句提到三個地名。雪山即河西走廊南面橫亙廷伸的祁連山脈。青海與玉關東西相距數千裏,卻同在一幅畫面上出現,于是對這兩句就有種種不同的解說。有的說,上句是向前極目,下句是回望故鄉。這很奇怪。青海、雪山在前,玉關在後,則抒情主人公回望的故鄉該是玉門關西的西域,那不是漢兵,倒成胡兵了。另一說,次句即“孤城玉門關遙望”之倒文,而遙望的對象則是“青海長雲暗雪山”,這裏存在兩種誤解:一是把“遙望”解為“遙看”,二是把對西北邊陲地區的概括描寫誤解為抒情主人公望中所見,而前一種誤解即因後一種誤解而生。一、二兩句,不妨構想成次第展現的廣闊地域的畫面:青海湖上空,長雲彌漫;湖的北面,橫亙著綿廷千裏的隱隱的雪山;越過雪山,是矗立在河西走廊荒漠中的一座孤城;再往西,就是和孤城遙遙相對的軍事要塞——玉門關。這幅集中了東西數千裏廣闊地域的長卷,就是當時西北邊戍邊將士生活、戰鬥的典型環境。它是對整個西北邊陲的一個鳥瞰,一個概括。至于特別提及青海與玉關的原因,這跟當時民族之間戰爭的態勢有關。唐代西、北方的強敵,一是吐蕃,一是突厥。河西節度使的任務是隔斷吐蕃與突厥的交通,一鎮兼顧西方、北方兩個強敵,主要是防御吐蕃,守護河西走廊。“青海”地區,正是吐蕃與唐軍多次作戰的場所;而“玉門關”外,則是突厥的勢力範圍。所以這兩句不僅描繪了整個西北邊陲的景象,而且點出了“孤城”南拒吐蕃,西防突厥的極其重要的地理情勢。這兩個方向的強敵,正是戍守“孤城”的將士心之所系,宜乎在畫面上出現青海與玉關。與其說,這是將士望中所見,不如說這是將士腦海中浮現出來的畫面。這兩句在寫景的同時滲透豐富復雜的感情:戍邊將士對邊防情勢的關註,對自己所擔負的任務的自豪感、責任感,以及戍邊生活的孤寂、艱苦之感,都融合在悲壯、開闊而又迷蒙暗淡的景色裏。

“青海長雲暗雪山,孤城遙望玉門關”意思是說:從邊塞孤城上遠遠望去,從青海湖經祁連山到玉門關這一道邊境防線。上空密布陰雲,烽煙滾滾,銀光皚皚的雪山頓顯暗淡無光。這裏既描繪出了邊塞防線的景色,也渲染了戰爭將至的緊張氣氛,飽含著蒼涼悲壯的情調。這兩句詩是一個倒裝句,使詩歌畫面的色彩頓時突現,同時,從地理學的角度講,站在“孤城”之上,人的肉眼是看不到玉門關、祁連山和青海湖這三點相聯的千裏邊防線的,這裏一個“遙望”及其所提領的空間距離遙遠的三地呈現于同一幅畫面,既是想象、誇張的手法使之“視通萬裏”,又突現了戍邊將士那全局在胸、重任在肩的歷史責任感。

三、四兩句由情景交融的環境描寫轉為直接抒情。“黃沙百戰穿金甲,不破樓蘭終不還”二句,對戍邊將士的戰鬥生活與胸懷襟抱作了集中概括的表現和抒寫。意思是說,在荒涼的沙漠裏,戰鬥繁多,將士身經百戰,連身上的鐵盔鐵甲都磨破了,但是隻要邊患還沒有肅清,就決不解甲還鄉。唐代西方的勁敵主要是吐蕃和突厥。青海湖畔,是唐王朝政府軍與吐蕃貴族軍隊多次交戰、激烈爭奪的邊防前線;而玉門關一帶,則西臨突厥,這一帶也是烽煙不絕、激戰連年。“黃沙百戰穿金甲”就是這種戰鬥生活的強有力的概括。這是概括力極強的詩句。戍邊時間之漫長,戰事之頻繁,戰鬥之艱苦,敵軍之強悍,邊地之荒涼,都于此七字中概括無遺。其中,“黃沙”二字既是實景,渲染出了邊塞戰場的典型環境,又道出了邊庭之荒涼蕭瑟;“百戰”二字,形象地說明了將士戍邊的時間之漫長、邊塞戰鬥之頻繁;而“穿金甲”三字,則渲染了戰鬥之艱苦、激烈,也說明將士為保家衛國曾付出了多麽慘重的代價,乃至犧牲。但是,金甲易損,生命可拋,戍邊壯士報國的意志卻不會減。“不破樓蘭終不還”就是他們內心激情的直接表白。這裏化用了樓蘭的典故。漢代樓蘭國王與匈奴勾結,屢次攔截殺害漢朝出使西域的使臣。公元前77年,大將軍霍光派平樂監傅介子前往樓蘭,智取樓蘭國王之首級勝利歸來,掃除了絲綢之路上的一個障礙。這裏借指吐蕃和突厥貴族的當權者。詩中所寫的將士,並無久戰思歸的厭戰情緒,為了捍衛家國的安全,他們置個人利益于不顧,毅然地表示在大敵當前要繼續奮戰到底。“不破樓蘭終不還”,這擲地有聲、鏗鏘有力的七個字,就成功地塑造了一批不畏艱苦、不怕犧牲、心靈壯美的英雄群像,使人倍感詩境闊大,感情悲壯。一二兩句,境界闊大,感情悲壯,含蘊豐富;三四兩句之間,有轉折,二句形成鮮明對照。“黃沙”句盡管寫出了戰爭的艱苦,但整個形象給人的實際感受是雄壯有力,而不是低沉傷感的。因此末句並非嗟嘆歸家無日,而是在深深意識到戰爭的艱苦、長期的基礎上所發出的更堅定、深沉的誓言。

這首詩的基調是悲壯蒼涼的,這與詩中色彩的巧妙運用大有關系。

“青海長雲暗雪山”,波光粼粼的青海湖,澄碧若翠;皚皚的雪山,如銀蟒漫舞;陰雲飛涌,墨色頓至。這裏,“青”、“黑”、“白”三色齊涌畫面,構成了一幅層次分明的丹青國畫。在這幅國畫中,詩人不僅充分發揮了色彩的對比作用,而且更突出了光線明暗的作用。雪山的銀輝,向人們呈現出一種潔白純凈的美,而“長雲”之後的一個“暗”字凌空一筆又塗上了淡黑色,使畫面由明暗對照構成了陰沉的戰爭氛圍和蒼涼的境界。王昌齡能夠將“色”和“光”交織起來,用暗色弱光來渲染冷色的蒼涼感,因而,這裏的色彩光線已不僅僅是自然景物的屬性,色彩光線的描寫也不隻是起美化畫面的作用,它們已融入了豐富的感受和情緒,色彩實際上已從形象的屬性上升為獨立的形象了。“青海長雲暗雪山”一句,實際上是採用以色彩傳情的寫法,達成情景交融的佳句。

詩人準確把握戍邊將士躍動的心律,又賦之以恰當的色彩和光線,使詩歌藝術畫面的氣象恢宏開闊,情調悲涼壯美,意境深邃高遠,鮮明地體現出生活在盛唐時代人們所共有的精神特征。

盛唐優秀邊塞詩的一個重要的思想特色,就是在抒寫戍邊將士的豪情壯志的同時,並不回避戰爭的艱苦,此篇就是一個顯例。可以說,三四兩句這種不是空洞膚淺的抒情,正需要有一二兩句那種含蘊豐富的大處落墨的環境描寫。典型環境與人物感情高度統一,是王昌齡絕句的一個突出優點,這在此篇中也有明顯的體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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