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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潛僧綠筠軒

於潛①僧②綠筠軒
寧可食無肉,不可使居無竹。
無肉令人瘦,無竹令人俗。
人瘦尚可肥,士俗不可醫。
傍人笑此言,似高還似痴。
若對此君③仍大嚼,世間那有揚州鶴④?

【注解】
①於潛:縣名,在今浙江省,縣南有寂照寺,寺中有綠筠軒。
②僧:名孜,字惠覺,出家于於潛縣的豐國鄉寂照寺。
③此君:晉王徽之酷愛竹子,有一次借住在朋友家,立即命人來種竹,人問其故,徽之說:“何可一日無此君。”此君即是竹子。
④揚州鶴:據傳說,有四人談論平生最快意之事,一人希望多財,一人說寧願騎鶴作神仙,另一人希望作揚州太守。最後一人說:“腰纏十萬貫,騎鶴上揚州。”意思是三者得兼。東坡此句意思也是說:若對著竹子還大嚼豬肉,豈不是太狂妄了?世間那有揚州太守與騎鶴化仙兩者得兼之事?既作風流太守就不可能成仙。同樣的,賞竹雅士豈能對竹大嚼!後人就以“揚州鶴”來代表十全十美的,完全合乎理想的事物,也等于是奢望的代名詞。

【寫作背景】
1073年(北宋熙寧六年)春,蘇東坡出任杭州通判時,從富陽、新登,取道浮雲嶺,進入於潛縣境“視政”,當時於潛縣令刁鑄,與蘇東坡是同榜進士,交情甚篤。刁鑄熱情接待了這位上司,並下塌在鎮東南的金鵝山巔“綠筠軒”中。一天,在寂照寺出家的於潛僧慧覺禪師拜見蘇東坡,與他一起談佛論經。蘇東坡博學多才,又自稱佛門居士,諳熟佛學,使慧覺十分欽佩。兩人在“綠筠軒”臨窗遠眺,隻見滿目皆是茂林修竹,蒼翠欲滴,景色宜人。蘇東坡情不自禁地連連叫絕。慧覺禪師見此,知蘇東坡已被眼前的綠竹景色所傾倒,就故意逗道:“蘇學士,房前屋後栽幾株竹子,我們於潛自古以來如此,不過點綴一下而已。”蘇東坡擺擺手道:“此言差矣,門前種竹,決非點綴而已,此乃高雅心神之所寄。我這兒有一首好詩贈你。”于是,他即興揮毫,寫下了這首《於潛僧綠筠軒》。

【鑒賞】
於潛是舊縣名,在今浙江臨安境內。於潛僧,名孜,字慧覺。在於潛縣南二裏的豐國鄉寂照寺出家。寺內有綠筠軒,以竹點綴環境,十分幽雅這首詩是借題“于潛僧綠筠軒”歌頌風雅高節,批判物欲俗骨。以議論為主,但寫得很有風採。
據《晉書·王徽之傳》記載,王羲之的兒子王徽之,為人高雅,生性喜竹。有一次,他寄居在一座空宅中,便馬上令人種竹。有人問其原故,他不予正面解釋,“但嘯詠指竹曰:‘何可一日無此君!’”這“可使食無肉,不可使居無竹”便是借此典而頌于潛僧。因為典故中有著那樣一位風採卓異的形象,詩入又用了“可”、“不可”這樣的選擇而肯定的語氣,一位超然不俗的高僧形象便立刻躍然紙上。
“無肉令人瘦,無竹令人俗”是對“不可使居無竹”的進一步發揮。它富哲理,有情韻,寫出了物質與精神、美德與美食在比較中的價值;食無甘味,充其量不過是“令人瘦”而已;人無松竹之節,無雅尚之好,那就會“令人俗”。這既是對于潛僧風節的贊頌之語,也是對缺乏風節之輩的示警。接著用“人瘦尚可肥,俗士不可醫”申足此意,就更鞭闢入裏。一個人,最重要的是思想品格和精神境界。隻要有了高尚的情操,就會有松柏的孤直,梅竹的清芬,不畏強暴,直道而行,卓然為人;反之,就會汲汲于名利,計較于得失,隨權勢而俯仰,視風向而轉移,俗態媚骨,醜行畢現。這種人,往往自視高明,自以為得計,聽不進奉勸,改不了秉性,所以詩人說這種“俗士不可醫”——醫之無效。
以上為第一段。這一段的特點是:出語精警,議論精闢,發人深省。
文似看山不喜平。上面全是詩人議論,雖出語不凡,但若直由詩人議論下去,便有平直之嫌,說教之譏。因而下段重開波瀾,另轉新意。由那種“不可醫”的“俗士”站出來作自我表演,這就是修辭學中的“示現”之法:“旁人笑此言:‘似高還似痴’”這個“旁人”,就是前面提到的那種“俗士”。他聽了詩人的議論,大不以為然;他雖然認為“不可使居無竹”是十足的迂闊之論,腐儒之見,但在口頭上卻將此論說成“似高、似痴”,從這模棱兩可的語氣裏,顯示了這種人世故、圓滑的特點;他絕不肯在論辯中作決絕之語而樹敵。
下面是詩人對俗士的調侃和反詰:“若對此君仍大嚼,世間那有揚州鶴!”“此君”,用王徽之“何可一日無此君”語,即指竹。“大嚼”,語出曹植《與吳質書》:“過屠門而大嚼,雖不得肉,貴且快意。”“揚州鶴”,語出《殷芸小說》,故事的大意是,有客相從,各言所志,有的是想當揚州刺史,有的是願多置錢財,有的是想騎鶴上天,成為神仙。其中一人說:他想“腰纏十萬貫,騎鶴上揚州”,兼得升官、發財、成仙之利。詩意謂:又想種竹而得清高之名,又要面竹而大嚼甘味,人間何處有“腰纏十萬貫,騎鶴上揚州”這等美事。名節高的人難得厚富,厚富的人難得名高;做官的人無暇學仙,得道的人無暇做官;食肉的人無高節,高節的人不食肉;兩種好處都不能兼得,多種好處就更不能兼得了。
這首詩以五言為主,以議論為主。但由于適當採用了散文化的句式(如“不可使居無竹”、“若對此君仍大嚼”等)以及賦的某些表現手法(如以對白方式發議論等),因而能于議論中見風採,議論中有波瀾,議論中寓形象。蘇軾極善于借題發揮,有豐富的聯想力,能于平凡的題目中別出新意,吐語不凡,此詩即是一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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