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憶秦娥·婁山關

《憶秦娥·婁山關》是毛澤東寫于1935年的一首慷慨悲烈、雄沉壯闊的詞,通過在戰爭中積累了多年的景物觀察,以景入情,情中有景,從內到外描寫了紅軍鐵血長征中征戰婁山關的緊張激烈場景,表現了作者面對失利和困難從容不迫的氣度和博大胸懷。

原文

憶秦娥①·婁山關

西風烈②,長空雁叫霜晨月③。

霜晨月④,馬蹄聲碎⑤,喇叭聲咽⑥。

雄關漫道真如鐵⑦,而今邁步從頭越⑧。

從頭越,蒼山如海⑨,殘陽如血⑩。

注解

①憶秦娥:是詞牌名,源于李白的詞句“秦娥夢斷秦樓月”。雙調,仄韻格,四十六字。該詞牌名的最早出李白《憶秦娥·簫聲咽》詞。此調別名甚多,計有《秦樓月》、《玉交枝》、《碧雲深》、《雙荷葉》,而《秦樓月》則與《憶秦娥》同取詞中首句為之名。

②西風烈:列,凜烈、猛風;西風勁厲。

③長空雁叫霜晨月:在霜晨殘月映照下,在煙霧茫茫的長空中,有飛雁在叫喚。這兩句是記拂曉情景,時婁山關戰鬥已經勝利結束。

④霜晨月:疊句,類似音律上的和聲,有連鎖作用,詳見詞牌憶秦娥。

⑤馬蹄聲碎:碎,碎雜,碎亂。

⑥喇叭聲咽:喇叭,一種管樂器,即軍號。咽,嗚咽、幽咽,聲音因阻塞而低沉。

⑦雄關漫道真如鐵:雄關,雄壯的關隘,即指婁山關。漫道,徒然說,枉然說。人們徒然傳說婁山關堅硬如鐵。

⑧而今邁步從頭越:邁步,跨步、大踏步。從頭越,即為頭越。張相《詩詞曲語辭彙釋》:“為頭,猶雲從頭,或開始也。”有重頭再開始的意思。說的是從頭大踏步越過雄關,卻隱約透露著當時戰略任務受挫,要對長征計畫從頭再作部署,且有取得勝利的堅定不移的信心。

⑨蒼山如海:青山起伏,像海的波濤。

⑩殘陽如血:夕陽鮮紅,像血的顏色。

譯文

凜冽的西風正猛烈地吹著,

大雁鳴霜,曉月當空。

曉月當空,

馬蹄聲零碎而又紛雜,

軍號聲聲沉鬱低回。

不要說群山起伏像鐵般難以逾越,

而今讓我們重振旗鼓向前。

重振旗鼓向前,

茫茫青山如大海,

夕陽光華赤如血。

創作背景

這首詞最早發表在《詩刊》一九五七年一月號。

這首詞題目中的婁山關又稱婁關、太平關,建立在險峻的山峰之間,位于貴州遵義北大婁山的最高峰上,是貴州北部進入四川的重要隘口,離遵義城約60公裏。婁山關地勢極為險要,《貴州通志》說它“萬峰插天,中通一線”。是四川與貴州的交通孔道。此處群峰攢聚,中通一線,地勢十分險要,歷來為兵家必爭之地。婁山關一役關系著中央紅軍的生死存亡。

長征過程中,土城戰役失敗後,毛澤東認真總結教訓,親自指揮了他一生最為得意的四渡赤水行動。他決定放棄和張國燾會合,揮師東進,再渡赤水,回貴州攻打黔軍。

紅軍沿盤山道猛烈攻擊,紅軍二渡赤水後,于2月25日攻克婁山關,控製住這座雄關,使大部隊順利通過。隨後,紅軍沿盤山道向關口猛烈攻擊,又在點燈山一帶的山梁上與敵激烈拼搏,經過反復爭奪,終于佔領點燈山高地,牢牢控製了關口。這時已近黃昏,紅軍在夕陽映照下,疾迅通過婁山關。2月 26 日,擊潰了向婁山關反撲之敵,2月27 日在遵義以北粉碎敵三個團的阻擊。28 日,紅軍乘勝追擊再取遵義。這次戰役是遵義會議後的第一個大勝利,也是長征途中的最重大的戰略轉折。

2月28日,毛澤東隨中央軍委縱隊登上婁山關,極目四望,欣然作筆,寫下該詞。由于這一仗意義重大,所以詩人的心情無比激動,在戰鬥結束不久即揮筆寫下這首詩詞。

鑒賞評價

上闋

“西風烈,長空雁叫霜晨月。”簡煉地指出了戰鬥的時間、景候,還創造出一個壯烈的抒情氛圍。一開始三個字“西風烈”,悲聲慷慨高亢,英雄落寞之情劃破寒空,直上雲天。其中尤其這個“烈”字,讓人讀來不禁淚雨滂沱,猶如置身凜冽的西風之中聳然動容,平添悲壯。清晨,寒霜漫天,西風猛烈地吹蕩,曉月依然掛在天邊,這時雁的叫聲陣陣傳來,長空浩大無涯,大雁哀涼清幽,凄婉悠長的景致出現了,音律前(第一句)急後(第二句)慢,在鮮明的對比中產生回腸蕩氣之感,更增添幾分冷峻與悲壯。透過這種情調,讀者可以想象到即將來臨的戰鬥的緊張和艱險。“霜晨月”雖讀上去是三字一頓,但一幅曉月寒霜圖幻化而出,而在圖中美麗的大雁也為這美麗晨景感動得如歌如泣了。這種手法似取自馬致遠的“古道西風瘦馬,小橋流水人家”,但在渲染氣氛的效果上有過之而無不及。‘就在這霜、晨、月中,在肅殺的西風及大雁的凄聲中,在聲、色、音的交融中,人物出場了。

第四、五句,嗒嗒的馬蹄與嗚咽的軍號聲遠近唱和,起伏迭蕩,在山間回環向前。前面三行已層層鋪開了這樣一個悲烈的風景,就在這霜華滿地,殘月當空的風景中,紅軍的長征壯懷激烈猶如易水之寒。詩人僅用“馬蹄”“喇叭”代表紅軍,又用“碎”與“咽”形容心境,用字凝煉、準確、優美,情景相得益彰。《水龍吟·登建康賞心亭》,在斷鴻聲裏,憂愁風雨中:“倩何人,換取紅巾翠袖,搵英雄淚?”。辛棄疾的詞在毛澤東的這首詩尤其上半闋得到了完美的應和,可堪英雄蒼涼之氣難分伯仲。

跟著,“霜晨月”這一景句的重復,固然是詞牌的規定,同時又起著聯系下文的作用。“馬蹄聲碎,喇叭聲咽”兩句,把紅軍行動生動地描繪出來了。作者以表現事物形貌的“碎”來形容馬蹄聲,以“咽”來描繪喇叭聲,準確而精彩。“碎”,表明馬蹄聲急而低;“咽”,除了表明喇叭聲不怎麽嘹亮之外,還暗示了戰鬥的壯烈。從這兩種有代表性的聲音的描繪中,可以體會到紅軍行動的機敏。事實上,紅軍就是把敵人打個措手不及,拿下這座易守難攻的雄關的。詞沒有直接描敘戰鬥的過程,但從這兩個句子中可以想象到戰鬥的緊張和劇烈。

上闋這四句寫景,實則非自然之景,實是作者眼中之景,如王國維所說的“景中有我”,實在是寫情中之景,以表達景中之情,寫作者之所感所想。所以,這裏的景物描寫其實不過是作者的真實感受的外化景象,是作者當時的心情投射在周圍景物時所看到的事物。正因為寒冷,才覺得西風烈,正因為路難行,才覺得霜重;正因為心情沉鬱,才聽得雁叫凄苦,馬蹄聲碎,喇叭聲咽。而這也正是紅軍當時冬夜行軍的真實寫照。上闋的整體色調的灰暗的,天色未亮,凄風冷月,行軍困苦,可謂沒有一點亮色。上闋確定的基調是陰沉抑鬱的,一句“馬蹄聲碎,喇叭聲咽”讓人變得心情沉鬱。

下闋

下半闋上來起始二句,一片的凄厲悲壯,豪氣突升,一筆宕開,並不寫攻佔婁山關激烈的戰鬥,而是指明即便關山漫漫,長路艱險,但已定下從頭做起。照一般的章法寫來,下闋可以寫人之困頓,路之艱難,以抒行軍艱難之慨,進而深化這種基調,寫成一首寫長征路難的抒情之作。但作者沒有如此,而是筆鋒一轉,橫空出世,全詞的調子來了一個一百八十度的大轉彎。下闋的開頭,雖然語調比較舒緩了,但“真如鐵”三字,突出了奪取這座雄關的艱辛——作者通過“鐵”這一物象的堅硬、沉重,藝術地把“艱辛”具體化、形象化,這是很精巧的構想,“真如鐵”這個“鐵”字用得極妙,讓人有超現實之感。因而已被廣泛傳誦,成為佳句。而句中的“漫道”二字卻又展露出藐視艱辛的豪邁情懷。“雄關漫道真如鐵”這個句子的內涵極為豐富。“而今邁步從頭越”是上句的自然延伸。“邁步”就是舉大步,經過戰鬥,“雄關”而今已變成通途。“從頭越”這三個字凝結了多少內心的奮發突破之情。這支革命隊伍跨越雄關,踏平險阻的堅強決心和無畏勇氣就出來了。

激抒自己一腔英雄豪氣以及對獲勝的信心。詩人感到即便過去遭過一些失敗,但可以“從頭越”。

詞以“蒼山如海,殘陽如血”這兩個景句來收筆,極有情味。前一句寫山。“蒼山”即青山。既寫出了山的顏色,也隱約流露出作者的喜悅。“如海”是說山巒起伏不盡,就像碧波萬頃的大海。不僅展現了壯闊的山景,也表明了作者是站在高處眺望,一股雄壯的氣概縈繞于句中。後一句寫夕陽。“如血”是說夕陽像鮮血那樣殷紅。它點出了紅軍勝利越關的具體時間,還使人通過這一壯麗的圖景聯想到紅軍義無反顧、不怕犧牲的偉大精神。這也是對詞的前闋及後闋首句中“真如鐵”所蘊含內涵的回應。這兩個色彩鮮明的比喻句既描繪了景物,又飽含著感情。寫的是黃昏景象,從凌晨寫到黃昏,乍看跳躍起伏,前後不太連貫,但作者正是利用了這種時空上的錯位,描寫了這樣的一幅景象:天亮復天暝,紅軍經過一夜又一天的急行軍,早已過了險峻的關口,擊敗敵人,佔領了婁山關,把困難和艱險拋到了身後。一天激戰後,遍地硝煙,血流成河,英勇的紅軍戰士倒在了戰場上,他們的鮮血染紅了婁山關的崇山峻嶺,而紅軍的旗幟在烈烈西風中飄揚,在夕陽中顯得格外地鮮紅。此時詩人佇立于婁山關之巔遙看遠處連綿起伏的山脈莽莽蒼蒼,如大海一般深邃,而黃昏的夕陽漸漸落下,剩餘的一抹霞光如血一般映紅了天際。畫卷之美正符合蒼涼沉雄的大寫意之境界,而這種大寫意之境界正是漢風眾美之中一類。李白《憶秦娥》有“西風殘照,漢家陵闕。”近人王國維在《人間詞話》中評曰:“寥寥八字,遂關千年登臨口。”而毛澤東這最後二行博大蒼茫之氣與李白有同氣相呼應之感,同時毛澤東這二行還更多一些英雄之氣與壯麗之氣。

主題賞析

本詞寫于婁山關激戰之後,以婁山關之戰為題材,雖然寫的是翻越婁山關的行軍情景,寫的是勝利後的所見所聞所感,但運用的是高度綜合法、側面描寫法,把兩天的戰鬥歷程濃縮為一天,通過嚴肅、緊張的行軍氣氛,透露出激戰的先兆,通過猛烈的西風聲、凄厲的雁叫聲、細碎急促的馬蹄聲和時斷時續、悲咽帶澀的喇叭聲,暗示戰鬥緊張激烈,通過描寫海濤般起伏的蒼山、如鮮血般殷紅的殘陽,借以表現浴血奮戰、英勇犧牲的激戰情景。

這首詞是毛澤東所有詞作中較為出色的作品綜觀全詞,上闋寫景,下闋抒情,景中含情,情中又有景,情景一體,水乳交融,體現了毛澤東作為詩人的才情和技巧。其結構的獨特之處還在于上闋沉鬱,下闋激昂,上闋取冷色調,下闋取暖色調,色彩對比強烈,感情對比亦同樣強烈,上下闋的強烈對比,恰恰反映了作者的樂觀主義精神和作為一代偉大指揮若定的氣魄。此詞慷慨悲烈寫景狀物、抒發胸臆,堪當精品。全詞隻寫了中央紅軍的一次戰鬥,卻是對紅軍長征這一重大歷史事件的真實折射。上下兩闋,通篇隻有四十六個字篇幅雖短,但雄奇悲壯,氣勢如虹,寥寥數筆,“份量”很重,像一幅出自大師手筆的簡筆畫,筆簡而意無窮,勾勒出一幅雄渾壯闊的冬夜行軍圖,表現了作者面對失利和困難從容不迫的氣度和胸懷。

評價

曾經親臨婁山關戰鬥的作家成仿吾回憶說:“這首詞生動地描寫了當年紅軍指戰員從拂曉出發到傍晚結束戰鬥的動人情景。西風猛烈,長空雁叫,紅軍在月明的霜晨進軍,馬蹄聲微響,喇叭聲低沉,一片嚴肅的戰鬥前的景象。經過戰鬥後,雄關也被我們佔領,大家邁開大步通過,在黃昏中向波濤起伏的群山奮勇前進。全詞寫出雄關也沒有什麽了不起,我們艱苦奮鬥,就能前進,盡管前面有多少艱難險阻。”

臧克家在闡述詩格和人格的關系的時候,評論說“一個人的人格,和他的創作關系重大。現在有些詩人,不深入生活,關在屋裏寫詩,小有成績,就高視闊步,自大得不得了。詩,是人的心靈表露,不與時代同步,人民同心,能寫出真正好詩來嗎?我認為,我們寫詩,做人,都應該向毛主席學習,學習他的美德-謙虛,平易近人。有些寫詩的人,真正為人民服務的思想很淡,追求名利的心很強。毛主席寫詩,從未想過發表,他也從未想成為一個詩人。他寫詩,就是情之所至,有感而發。在戰火紛飛的年代,他在馬背上吟詩,詩情充溢于中,不吟出來不痛快。這種美麗高尚的感情,噴勃而出,才能寫出好詩來。”

孫果達評論四渡赤水說:“可以說正是這一仗的成功,才奠定了紅軍長征能夠勝利到達陝北的基礎,也奠定了毛澤東作為三人軍事指揮小組主要成員全權指揮軍事的地位。為此,毛澤東自然刻骨銘心,引以為豪。”

自解

《憶秦娥·婁山關》這首詞,一般鑒賞者都認為是寫景色的,連郭沫若也這樣認為。對于該詞是寫一天的事還是兩次的事,文藝界也有不同的看法。作者在1962年5月9日讀了郭沫若對這首詩的賞析後,做了直接的回應。將郭沫若對本詞的解析內容全部刪去,並以郭沫若的語氣寫了一段對這首詩的注解性文字:“詞是後來追寫的,那天走了一百多華裏,指揮作戰,哪有時間去哼詞呢?南方有好多個省,冬天無雪,或多年無雪,而隻下霜,長空有雁,曉月不甚寒,正像北方的深秋,雲貴川諸省,就是這樣。‘蒼山如海,殘陽如血’兩句,據作者說,是在戰爭中積累了多年的景物觀察,一到婁山關這種戰爭勝利和自然景物的突然遇合,就造成了作者以為頗為成功的這兩句話。”

作者簡介

毛澤東,中國革命家、戰略家、理論家和詩人及一位傑出的書法家,中國共產黨、中國人民解放軍和中華人民共和國的主要締造者和領袖,毛澤東思想的主要創立者。字潤之(原作詠芝,後改潤芝),筆名子任。1893年出生于湖南省長沙府湘潭縣韶山沖,1976年逝世于北京。從1949年到1976年,毛澤東是中華人民共和國的最高領導人。他對馬克思列寧主義的發展、軍事理論的貢獻以及對共產黨的理論貢獻是毛澤東思想最重要的組成部分。毛澤東被視為現代世界歷史中最重要的人物之一,《時代》雜志將他評為20世紀最具影響100人之一。

毛澤東的文風具有四個特點:第一個特點是有氣勢,即有革命家的氣勢——“理直氣壯,舍我其誰”。 第二個特點是有思想,即有思想家的高度——“理從事出,片言成典”。第三個特點是知識淵博,即有學者式的積累——用典豐富,文庫史海,隨手拈來。第四個特點是個性的語言,即政治家加文學家的語言——典雅、通俗、幽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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