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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堂未必在前方,但地獄一定在身後

文/程浩

前幾日,意外感冒。今早起床,頭痛欲裂。兩次測量體溫,第一次三十六度八,以我多年生病之經驗判斷,這個體溫一定不準。果然,第二次換了一根體溫計,三十七度四,升了零點六度,低燒。回想昨夜,突然醒來,胸口仿佛壓了一塊巨石,每次呼吸,如同千萬枚鋼針在肺葉間穿梭,當真應了那句話:呼吸都是一種奢侈。

幾天以前,小熊給我寫了一封信。她問我,一個人活著到底有什麽意義?我們為什麽要忍受那麽多痛苦?

我沒有回復她。因為我無法解答她的問題。換作過去,我會告訴她:“活著什麽也不為,就是為了活著本身而活著。”這是餘華在《活著》一書中的觀點。可是,並非所有人都能如我一般,將“活著”作為一項偉大的事業。更何況現在,連我都對這個觀點產生了質疑。正如書中描述的,親人會死去,朋友會背叛,夢想會破滅,信仰會崩塌,將“活著”的希望寄予其中任何一個,都是靠不住的。

然而,生命終究不是一粒塵埃,不可能在真空的世界裏隨意漂浮。它是一粒沙子,在洶涌的海浪中掙扎,在憤怒的烈火中灼燒。它無能為力,卻不是無所作為。我們被一種無形的力量牽引,帶著迷茫和麻木,奮力向前。

但是,這種力量究竟是什麽?

昨天夜裏,在我痛苦萬分的時候,我又開始重新思考這個問題。我想起老媽曾經說過一句話:

“你咽下的葯,扎過的針,吃過的苦,受過的罪,不都是為了活著嗎?你若是畏縮了,膽怯了,不想活了,那從前吃過的苦就白吃了,受過的罪就白受了,所有付出的代價,都變得毫無意義了。你甘心嗎?”

是的,我不甘心。這種感覺就像你問我為什麽要寫作一樣。我會挽起袖子給你看,手臂上有長時間寫作壓出的、無法消散的淤青。我未必能成為一個作家,未必能寫出讓自己滿意的作品,但是我必須堅持寫作這個行為,因為我不想讓自己身上的傷痕變得毫無意義。看著這些淤青,我就能想起曾經的日日夜夜,想起曾經的自己。若放棄寫作,則是對之前付出的一切表示否定。

也許,人們的堅持,往往不是因為相信未來,而是他們不想背叛過去。

夢想如此,活著亦是如此。

我總是幻想,人間就是一條長長的大路,每個人都是一隻背著重殼的蝸牛,殼裏裝著理想、誓言,以及所有關于過去的執念。我們在路上爬行,尋找傳說中的天堂。能夠堅持到底的人,很少;半途而廢的人,很多。但無論是堅持,還是放棄,這兩種人活得都不輕松。那些堅持的人,哀嘆希望的渺茫;那些放棄的人,卻已經失去了希望。

那時我們有夢,

關于文學,關于愛情,

關于穿越世界的旅行。

如今我們深夜飲酒,

杯子碰到一起,

都是夢破碎的聲音。

——北島

也許我們無法明白“活著”的意義,但是我們已經為“活著”付出了太多代價;也許我們無法實現自己的夢想,但是我們已經為夢想流下了太多淚水。我們能做的,僅僅是在這條路上走得更遠,絕不能回頭。天堂未必在前方,但地獄一定在身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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