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代出自薊北門行

 羽檄起邊亭[2],烽火入鹹陽[3]。征師屯廣武[4],分兵救朔方[5]。嚴秋筋竿勁[6],虜陣精且強[7]。天子按劍怒[8],使者遙相望[9]。雁行緣石徑[10],魚貫度飛梁[11]。簫鼓流漢思[12],旌甲被胡霜[13]。疾風沖塞起,沙礫自飄揚[14]。馬毛縮如蝟,角弓不可張[15]。時危見臣節,世亂識忠良。投軀報明主,身死為國殤[16]。

【注解】
[1]《代出自薊北門行》是樂府舊題,屬雜曲歌辭。此詩通過邊庭緊急戰事和邊境惡劣環境的渲染,突出表現了壯士從軍衛國、英勇赴難的壯志和激情。薊,古代燕國京都,在今北京市西南。
[2]羽檄(xí):古代的緊急軍事公文。邊亭:邊境上的瞭望哨。
[3]烽火:邊防告警的煙火,古代邊防發現敵情,便在高台上燃起烽火報警。鹹陽:城名,秦曾建都于此,借指京城。
[4]征師:征發的部隊。一作“征騎”。屯:駐兵防守。廣武:地名,今山西代縣西。
[5]朔方:漢郡名,在今內蒙古自治區河套西北部及後套地區。
[6]嚴秋:肅殺的秋天。這句的意思是弓弦與箭桿都因深秋的幹燥變得強勁有力。
[7]虜陣:指敵方的陣容。虜,古代對北方入侵民族的惡稱。
[8]天子按劍怒:指天子聞警後大怒。
[9]使者句:意思是軍情緊急,使者奔走于路,絡繹不絕,遙相望見。
[10]雁行:排列整齊而有次序,像大雁的行列一樣。緣,沿著。
[11]魚貫:遊魚先後接續。飛梁:凌空飛架的橋梁。
[12]蕭鼓:兩種樂器,此指軍樂。流漢思:流露出對家國的思念。
[13]旌(jīng)甲:旗幟、盔甲。
[14]礫(lì):碎石。
[15]縮:蜷縮。蝟:刺蝟。角弓:以牛角做的硬弓。
[16]投軀:舍身;獻身。國殤(shāng):為國犧牲的人。

【賞析】
鮑照曹植《艷歌行》首句作詩題,並由曹詩“遙望胡地桑,枝枝自相值,葉葉自相當”等句引起邊亭征戰生活的聯想。在表現壯士赴敵投軀的忠良氣節時,穿插胡地風物奇觀的描寫,是南北朝時期罕見的接觸邊塞生活的名篇。
詩開頭就表現了邊亭告警的緊急情況:“羽檄起邊亭,烽火入鹹陽。征騎屯廣武,分兵救朔方。”敵方入侵的信息接連傳入京城,漢軍征集馬隊,屯駐廣武,分遣精兵,出救朔方。前兩句“羽檄”、“烽火”用互文見義法,強化了軍情的危急。後兩句為一觸即發的生死搏鬥埋下了伏筆。
詩進而表現了胡焰囂張,天子震怒的嚴重局勢:“嚴秋筋竿勁,虜陣精且強。天子按劍怒,使者遙相望。”胡方利用深秋弓堅矢勁,大舉入犯,漢方天子震怒,使者促戰,相望于道。四句有力地暗示一場激烈的戰鬥即將展開,很能喚起讀者的興趣。
接著用兩聯工整對句極寫漢軍準備投入戰鬥的壯闊場面,頗有先聲奪人氣勢。“雁行緣石徑,魚貫度飛粱。簫鼓流漢思,旌甲被胡霜。”石徑迂折,飛粱直跨,大軍行進,秩序井然。但聞簫鼓中傳出漢軍的豪情壯思,旌甲上沾滿胡地的霜露雪花。前兩句用雁行、魚貫兩個比喻刻畫漢軍跋涉辛苦,紀律嚴明的英雄風貌。後兩句則突出將士們戰勝惡劣環境的大無畏精神。緣、度、流、被四字,分別起了傳神點睛作用。
然後著重描寫進入實戰狀態時氣候劇變的特殊情況:“疾風沖塞起,沙礫自飄揚。馬毛縮如蝟,角弓不可張。”疾風沖塞而起,沙礫滿天飄揚。戰馬瑟縮,不能賓士,勁弓凍結,難以開張。這四句把邊塞風光與戰地生活緊緊銜聯,很自然地為英勇頑強的壯士安排好一個典型環境,使他們在艱苦條件下表現的可貴戰鬥精神有效地得到顯示。
最後四句是全詩的精華:“時危見臣節,世亂識忠良。投軀報明主,身死為國殤。”自古以來的忠節之士,都是在嚴峻考驗中察“見”和“識”別出來的。他們必須在緊急關頭付出最大犧牲。詩人用《九歌·國殤》禮贊勇武剛強、死于國事的“鬼雄”的辭語,頌揚為國捐軀的壯士,寄托了他對英烈的無比崇敬之情。這兩聯流傳萬口,幾乎成了封建時代衡量忠良行為準則的詩句,產生了鼓舞人心的力量。
此詩在思想與藝術上能達到較完美的統一,是由于緊湊曲折的情節,不斷變化的畫面和鮮明突出的形象在詩裏得到了有機的結合。其中緊湊的情節,更起了重要作用。它由邊亭告警,征騎分兵,加強防衛,進而寫到虜陣精強,天子按劍,使者促戰。然後著重寫了漢軍壯偉場面和戰地自然風光。最後以壯士捐軀,死為國殤的高潮作結。
貫串于上述緊湊情節中的,是各種生活畫面,如邊亭、鹹陽、廣武、朔方、虜陣、胡霜,包括了胡漢雙方的廣闊空間。活躍其中的,有交馳的羽檄,連天的烽火,雁行的佇列,魚貫的軍容,簫鼓的節奏,旌甲的輝光等。尤其是疾風起,沙礫場,馬瑟縮,弓凍凝的邊塞風光畫面,“神氣光舞”(陳祚明語),“分明說出邊塞之狀”(朱熹語),更為此詩增添了藝術光彩,是鮑照表現邊塞生活的重要藝術標志。
上述畫面從多角度進行描繪,而位于其中心的,則是壯士的英雄群像。不隻征騎、分兵、緣石徑、度飛粱、吹簫伐鼓、執旌被的嚴峻時刻,他們的形象也十分耀眼。尤其是時危世亂之際表現的忠節,更突出地閃現了英烈們為國獻身的思想亮光。
鮑照沒有邊塞生活的直接經驗,卻寫出了成功的邊塞作品,很可能是因為他善于把自己積累的北方邊塞生活的間接知識和前輩作家的創作經驗藝術地結合起來,他能自出心裁,自顯身手,為南朝詩壇開出一朵奇葩,說明他對庄子《逍遙遊》“有待”、“無待”的境界,是很領會的。

【點評】
1、是當時政令躁急,臣下有不任者,故借此以寓意。言平日無謀慮,邊隙一啓,曰征騎、曰分兵,皆臨時周章,以敵陣之精強故也。天子之怒,固是怒敵,亦是怒將士之不滅此朝食。故從戰之士相望于道。當斯時也,雖有李牧輩為將,亦不暇謀矣。死為國殤,何益于國哉!(吳淇《六朝選詩定論》)
2、明遠能為抗壯之音,頗似孟德。(沈德潛《古詩源》卷十一)
3、此擬立功邊塞之作。前八用逆筆先就邊境征兵,胡強主怒敘起,為壯士立功之會寫一排場。中八落出從軍,鋪寫途路勞苦。朔方早寒,故多在寒上設色。後四,收到立節效忠,偏以不吉祥語,顯出無退悔心,悲壯淋漓。(張玉榖《古詩賞析》卷十七)
4、此從軍出塞之作,薊北多烈士,故托言之。起四句,敘題有原委,簡潔。……起邊師,救朔方,皆分明交代題事。“嚴秋”十二句,寫邊塞戰場情景,激壯蒼涼悲慨,使人神魂飛越。“雁行”以下,一字不平轉。“時危”四句,收作歸宿,為豪宕,不為凄涼,以解為悲,從屈子來,陳思、杜公皆同。(方東樹《昭昧詹言》)
5、作邊塞詩,用十二分力量,是唐人所祖,結與棄席四句同調。(錢振倫註,錢仲聯補註集說校《鮑參軍集》引王壬秋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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