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滿江紅·怒發沖冠

怒發沖冠,憑闌處、瀟瀟雨歇。抬望眼,仰天長嘯,壯懷激烈。三十功名塵與土,八千裏路雲和月。莫等閒,白了少年頭,空悲切。
靖康恥,猶未雪;臣子恨,何時滅?駕長車,踏破賀蘭山缺。壯志飢餐胡虜肉,笑談渴飲匈奴血。待從頭,收拾舊山河,朝天闕。

注解
怒發沖冠:形容憤怒至極,頭發豎了起來。
瀟瀟:形容雨勢急驟。
長嘯:感情激動時撮口發出清而長的聲音,為古人的一種抒情舉動。
三十功名塵與土:年已三十,建立了一些功名,不過很微不足道。
八千裏路雲和月:形容南征北戰、路途遙遠、披星戴月
等閒:輕易,隨便。
靖康恥:宋欽宗靖康二年(1127年),金兵攻陷汴京,虜走徽、欽二帝。
賀蘭山:賀蘭山脈位于寧夏回族自治區與內蒙古自治區交界處。
朝天闕:朝見皇帝。天闕:本指宮殿前的樓觀,此指皇帝生活的地方。

譯文
我憤怒得頭發豎了起來,獨自登高憑欄遠眺,驟急的風雨剛剛停歇。抬頭遠望天空,禁不住仰天長嘯,一片報國之心充滿心懷。三十多年來雖已建立一些功名,但如同塵土微不足道,南北轉戰八千裏,經過多少風雲人生。好男兒,要抓緊時間為國建功立業,不要空空將青春消磨,等年老時徒自悲切。靖康之變的恥辱,至今仍然沒有被雪洗。作為國家臣子的憤恨,何時才能泯滅!我要駕著戰車向賀蘭山進攻,連賀蘭山也要踏為平地。我滿懷壯志,打仗餓了就吃敵人的肉,談笑渴了就喝敵人的鮮血。待我重新收復舊日山河,再帶著捷報向國家報告勝利的訊息!

賞析
岳飛此詞,激勵著中華民族的愛國心。抗戰期間這首詞曲以其低沉但卻雄壯的歌音,感染了中華兒女。
前四字,即司馬遷寫藺相如“怒發上沖冠”的妙,表明這是不共戴天的深仇大恨。此仇此恨,因何愈思愈不可忍?正緣獨上高樓,自倚闌幹,縱目乾坤,俯仰六合,不禁熱血滿懷沸騰激昂。——而此時秋霖乍止,風澄煙凈,光景自佳,翻助鬱悶之懷,于是仰天長嘯,以抒此萬斛英雄壯志。著“瀟瀟雨歇”四字,筆鋒微頓,方見氣度淵靜。 
開頭凌雲壯志,氣蓋山河,寫來氣勢磅礴。再接下去,作者以“三十功名塵與土,八千裏路雲和月”十四個字,出乎意料,令人叫絕,此十四字,如見將軍撫膺自理半生壯志,九曲剛腸,英雄正是多情人物。功名是其所期,豈與塵土同埋;馳驅何足言苦,堪隨雲月共賞。(此功名即勛業義,因音律而用,宋詞屢見)試看此是何等胸襟,何等識見!
過片前後,一片壯懷,噴薄傾吐:靖康之恥,指徽欽兩帝被擄,猶不得還;故下言臣子抱恨無窮,此是古代君臣觀念。此恨何時得解?功名已委于塵土,三十已去,至此,將軍自將上片歇拍處“莫等閒、白了少年頭,空悲切”之勉語,說與人體會。雄壯之筆,字字擲地有聲!
以下出奇語,現壯懷,英雄忠憤氣概,凜凜猶若神明。金兵入據中原,止畏岳家軍,不啻聞風喪膽,故自岳飛言,“匈奴”實不足滅,踏破“賀蘭”直搗黃龍並非誇大其辭。“飢餐”、“渴飲”一聯合掌;然隻有如此才足以暢其情、盡其勢。未至有復沓之感者,以其中有真氣在。
有論者設:賀蘭山在西北,與東北之黃龍府,遙距千裏,有何交涉?那克敵製勝的抗金名臣老趙鼎,他作《花心動》詞,就說:“西北欃槍未滅,千萬鄉關,夢遙吳越”;那忠義慷慨寄敬胡銓張元幹,他作《虞美人》詞,也說:“要斬樓蘭三尺劍,遺恨琵琶舊語”!這都是南宋初期的愛國詞作,他們說到金兵時,均用“西北”、“樓蘭”(漢之西域鄯善國,傅介子計斬樓蘭王,典出《漢書·西域傳》),可見岳飛用“賀蘭山”和“匈奴”,是無可非議的。 
“待從頭,收拾舊山河,朝天闕!”滿腔忠憤,丹心碧血,傾出肺腑。用文學家眼光視之結束全篇,神氣十足,無復豪發遺憾,令人神旺,叫人起舞。然而岳飛頭未及白,金兵自陷困境,由于奸計,宋皇朝自棄戰敗。“莫須有”千古奇冤,聞者發指,豈可指望他率軍協同中原父老齊來朝拜天闕哉?悲夫。
詞不以文字論長短,若以文字論,亦當擊賞其筆力之沉厚,脈絡之條鬯,情趣之深婉,皆不同凡響,倚聲而歌,乃振興中華之必修音樂藝術課也。

寫作背景
岳飛 (1103-1141年),字鵬舉,相州湯陰(今屬河南)人。建炎三年(1129年)秋,兀術南侵,改任建康(今江蘇南京)留守的杜充不戰而降。金軍得以渡過長江天險,很快就攻下臨安、越州(今紹興)、明洲等地,高宗被迫流亡海上。岳飛率孤軍堅持敵後作戰。他先在廣德攻擊金軍後衛,六戰六捷。又在金軍進攻常州時,率部馳援,四戰四勝。次年,岳飛在牛頭山設伏,大破金兀術,收復建康,金軍被迫北撤。從此,岳飛威名傳遍大江南北,聲震河朔。七月,岳飛升任通州鎮撫使兼知泰州,擁有人馬萬餘,建立起一支紀律嚴明、作戰驍勇的抗金勁旅“岳家軍”。
紹興三年,岳飛因剿滅李成、張用等“軍賊遊寇”,得高宗獎“精忠岳飛”的錦旗。次年四月,岳飛揮師北上,擊破金傀儡偽齊軍,收復襄陽、信陽等六郡。岳飛也因功升任清遠軍節度使。同年十二月,岳飛又敗金兵于廬州(今安徽合肥),金兵被迫北還。紹興五年(1135年),岳飛率軍鎮壓了楊麽起義軍,從中收編了五、六萬精兵,使“岳家軍”實力大增。
紹興六年,岳飛再次出師北伐,攻佔了伊陽、洛陽、商州和虢州,繼而圍攻陳、蔡地區。但岳飛很快發現自己是孤軍深入,既無援兵,又無糧草,不得不撤回鄂州(今湖北武昌)。此次北伐,岳飛壯志未酬,鎮守鄂州(今武昌)時寫下了千古絕唱的名詞《滿江紅》。
《滿江紅》創作的具體時間應該是在岳飛入獄前不久。詞中有多處可以用來證明這一觀點“三十功名塵與土,八千裏路雲和月”。這兩句歷來是考證《滿江紅》作者問題最為關鍵的內容,但幾乎所有的解釋都不夠準確。
認為《滿江紅》是岳飛所作的,都把時間定于岳飛第一次北伐,即岳飛30歲出頭時。如鄧廣銘先生就持此說。
這一觀點其實是錯誤的,理由有五:
一是當時的岳飛無論就其閱歷資歷還是心境,根本不具備寫出像《滿江紅》那樣悲憤交加、氣勢磅礴的內涵與底氣。那時的岳飛正仕途輝煌躊躇滿志,怎麽可能滿腔悲憤“怒發沖冠”?怎麽可能覺得“三十功名塵與土,八千裏路雲和月”?又何來氣度“待重頭收拾舊山河”?
二是岳飛當時對功名非常重視,並在其詩詞中經常有所流露。如寫于紹興二、三年秋屯駐江州時的《題翠岩寺》中“功名直欲鎮邊圻”,以後的《小重山》中“白首為功名”,表明當時岳飛頭發已白,仍然有心功名。直至紹興十年大破金軍前,岳飛在《寄浮圖慧海》中依然表明“功業要刊燕石上”。這些同期及以後的詩詞表明,當時的岳飛非常重視功名。
三是《滿江紅》一經問世即廣泛流傳,如此非同尋常之作,如果真是岳飛三十歲青雲直上之時所作,豈能就此湮沒不見蹤影?
四是不理解“三十”與“八千”。這是關鍵中的關鍵,幾乎所有研究此詞的學者都把“三十”看作是“三十歲”,因此認定此詞作于岳飛30歲出頭。實際上這裏是指“三十年”,即三十年的功名。封建社會的功名是從幼時求學開始的,並非一出生就能追求的。岳飛自幼時習武讀書到入獄前,正好30年上下,是個約數。“八千”也是個約數,隻是表示征戰路程的艱辛和漫長。
五是不理解“塵與土”與“雲和月”的含義。前者是指一錢不值,因為岳飛到入獄時才清醒地認識到自己歷來非常重視的功名原來毫無價值。後者是指竹籃打水,岳飛十年征戰,功毀一旦。如此,此二句就一目了然了:一生追求的功名其實一錢不值,一生漫長的征戰最後前功盡棄。
由此可以大致框定:《滿江紅》應該誕生在岳飛于紹興十年七月下旬奉詔被迫班師到入獄之間的一年多時間裏。 “怒發沖冠”和“仰天長嘯”。此二句從未有人做過詳細考證,卻是界定《滿江紅》具體創作時間的重要依據之一。從字面看,顯示岳飛的憤怒到了極致。在那段時間裏,岳飛究竟何時最為憤怒?在班師途中,岳飛撕心裂肺悲憤交加:“所得諸郡,一旦都休!社稷江山,難以中興!乾坤世界,無由再復!”隨後,岳飛又被剝奪了兵權,聽命于可恥屈辱的和談。但真正令岳飛“怒發沖冠”的,當是得知對自己的陷害之時。有位好心的部將設法通知正在廬山的岳飛關于王俊上告張憲“背叛”的訊息。岳飛立刻明白這是“項庄舞劍,意在沛公”。從不許勝利到屈膝求和,再到陷害忠良,要加害自己,此時的岳飛終于忍不住“怒發沖冠”而“仰天長嘯”,應該是順理成章的。查張憲入獄應該是在紹興十一年九月上旬後,岳飛是十月上旬下廬山的。因此,《滿江紅》的誕生理當就在其間的二十多天裏。 “瀟瀟雨歇”。此句亦從未有人考證,詩詞是情景交融的,“瀟雨”一詞詩人總是用來形容秋天的冷雨,“歇”顯然是指雨的斷斷續續。于是此句也就清楚了:秋雨綿綿時斷時續。此句既點明了作者是在秋雨中創作,也反映了作者心情的鬱悶和沉重。 “莫等閒白了少年頭,空悲切。”人們歷來總是把“等閒”看作虛詞,其實不然,它應該是岳飛當時真實處境的具體寫照。在此前數年岳飛所作的詞中,已有“白首為功名”,表明岳飛那時的頭發已經斑白。在隨後軍事上指揮的一系列重大戰役,以及在政治上受到的一系列沉重打擊,顯然在催白岳飛的頭發。因此,岳飛當然不甘心少年時就有的理想就此破滅。查岳飛一生征戰,三十歲時正忙得不可開交,談何“等閒”,唯獨到快四十歲時卻成為一個無職無權之人而被迫閒散在野,其內心之悲切和壯志之不已的激烈沖突可想而知。
上述考證表明,《滿江紅》的內容完全符合岳飛入獄前的年齡、心情和處境。 岳飛創作《滿江紅》的具體地點是在廬山東林寺,解讀的密碼,就隱藏在詞的字裏行間 東林寺建于東晉大元九年(384年),南面廬山,北倚東林山,環合四抱,有如城廓,是佛教凈土宗(又稱蓮宗)的發源地。岳飛與廬山有不解之緣。紹興六年,岳飛因母亡守喪,岳母墳就在廬山。紹興七年,也因故回到廬山。岳飛與東林寺主持慧海關系非常密切,曾專門作詩《寄浮圖慧海》。《滿江紅》中有三處“密碼”可以用來界定其誕生地點就在東林寺。 “怒發沖冠,憑欄處,瀟瀟雨歇。抬望眼,仰天長嘯,壯懷激烈。”歷來都公認《滿江紅》是登高而作,卻不知岳飛的具體所處,隻得含糊解釋成某處高樓,其實當時岳飛就在東林寺,因為《滿江紅》的開篇就隱藏著創作地點的秘密。 廬山東林寺有一則著名的典故。東林寺門口有一條清澈的小溪,名虎溪,要進東林寺就必須經小溪上的虎溪橋。據傳說,東晉時東林寺主持慧遠在寺院深居簡出,人們稱之為“影不出山,跡不入俗”。他送客或散步,從不逾越寺門前的虎溪。如果過了虎溪,寺後山林中的神虎就會吼叫起來。有一次,慧遠與來訪的詩人陶淵明和道士陸修靜談得投機,送行時不覺過了虎溪橋,後山的神虎立刻就長吼不止,三人相視大笑。這個文壇佳話,稱為“虎溪三笑”,一直流傳至今。由于此虎是守寺護僧之神,因此在虎溪橋畔有一頭石虎怒目而視憑欄而踞。了解了虎溪橋畔的神虎和這則典故,就很容易看出,岳飛看著秋雨中威武不屈的石虎觸景生情,利用情景交融的手法把自己比作了護國看家的神虎,眼看著趙構們“越界”而“仰天長嘯”,這才有後面的“飢餐胡虜肉”和“渴飲匈奴血”之詞。
《滿江紅》的詞韻隱藏著其誕生地點的第二個秘密。唐朝大詩人李白在遊東林寺時有一首詩,名為《廬山東林寺夜懷》:我尋青蓮宇,獨往謝城闕。霜清東林鍾,水白虎溪月。天香生虛空,天樂鳴不歇。冥坐寂不動,大千入毫發。湛然冥真心,曠絕斷出沒。李白寫詩是抒懷,岳飛作詞也是抒懷,而且《滿江紅》正是步了《廬山東林寺夜懷》的韻,特別是“闕”、“月”和“歇”這三個押韻的字都是來自李白的詩。更能說明問題的是《滿江紅》中有“壯懷”與“壯志”。按理說,同一首詩詞中用兩個相同的字是犯忌的,因此比較少見。但李白的詩卻有“天香”與“天樂”。兩個“壯”對兩個“天”,顯然絕非巧合。而且,還能明顯看出《滿江紅》的“天闕”也應該是受到了李白兩個“天”的影響。 李白在東林寺還寫過另一首詩,名為《別東林寺僧》:“東林送客處,月出白猿啼,笑別廬山遠,何煩過虎溪。” 《滿江紅》中也可以看出追隨這首詩的痕跡。“憑欄處”正是“送客處”的模仿,“長嘯”無疑是“猿啼”的翻版。《滿江紅》中的神虎精神更是與李白“過虎溪”的畏懼形成鮮明比照。 “朝天(金)闕”。此句隱藏著解讀《滿江紅》誕生地點的第三個秘密。此句自《滿江紅》現世以來從未見有人作出過合乎邏輯的解釋,因為不了解其中也隱藏著一個東林寺的典故。 一般寺院的主殿稱為大雄寶殿,但東林寺的主殿稱“神運寶殿”。相傳慧遠初到廬山選擇結廬之處,認為東林寺址在叢林之中,無法結廬,打算移到香谷山去結廬。夜夢神告:“此處幽靜,足以棲佛”。是夜雷雨大作,狂風拔樹。翌日該地化為平地,池中多盛良木,作為建寺之材。“神運”之名,由此而來。 有了這則典故和前述的鋪墊,此句就能理解了,其實很簡單,也很直白,就是在功成之日再來朝拜東林寺的“神運寶殿”,因為神是天神,“神運寶殿”就象征著天上的宮闕。岳飛自比神虎,理當朝拜天闕。 還要解釋一下,此句為何歷來有“天”與“金”二說。很可能岳飛在奮筆疾書一氣呵成《滿江紅》之際,于最後收筆時有了點猶豫。他先用了“金”字,當然決不是朝拜皇帝的金鑾寶殿,而是朝拜金碧輝煌的神運寶殿。岳飛在詩詞中把佛像稱為“金仙”,如建炎四年四月十二日《廣德軍金沙寺壁題記》中的“陪僧僚謁金仙”。畢竟是身在佛寺,理當朝拜佛祖金身。但岳飛繼而又改為“天”字,一來以避深惡痛絕的“胡虜”之“金”,二來受李白的影響以映襯東林寺神運寶殿的典故,三來更能暗合自比的神虎形象。由于“天”與“金”在詞中的基本含義相通,就不能排除岳飛原作中的修改,而抄者忠于原詞照錄的可能。由于後來者在謄抄或刻錄時隻能二選其一,于是有了“朝天闕”與“朝金闕”兩種版本。
《滿江紅》蘊含的典故,清楚地表明其誕生地就在廬山東林寺。 多少年來,人們研究《滿江紅》,為尋找岳飛的精神支柱和力量源泉,費盡周折而不得。對《滿江紅》的上述破解,終于使人看到了岳飛真實的內心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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