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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蘭花慢·可憐今夕月

木蘭花慢 中秋飲酒將旦,客謂前人詩詞有賦待月無送月者,因用《天問》體賦。 

可憐今夕月,向何處,去悠悠?是別有人間,那邊才見,光影東頭?是天外。空汗漫,但長風浩浩送中秋?飛鏡無根誰系?姮娥不嫁誰留?

謂經海底問無由,恍惚使人愁。怕萬裏長鯨,縱橫觸破,玉殿瓊樓。蝦蟆故堪浴水,問雲何玉兔解沉浮?若道都齊無恙,雲何漸漸如鉤?

賞析
這是一首具有浪漫主義特色的詞篇。作者在小序中明白提示,這首詞有兩個特點:一是構思與前人不同,"前人詩詞有賦待月,無送月者",而這首卻寫的是月亮西沉以後的情景;二是自覺地學習屈原,運"用《天問》體"形式。
詠月,是古代詩詞中常見的主題之一。僅以唐宋詩詞而論,張若虛的《春江花月夜》以"月"為線索,組織全篇,提出了某些帶有哲理意味的問題:"江天一色無纖塵,皎皎空中孤月輪。江畔何人初見月?江月何年初照人?"李白《把酒問月》:"但見宵從海上來,寧知曉向雲間沒。白兔搗葯秋復春,姮娥孤棲與誰鄰?"蘇軾《水調歌頭》:"明月幾時有?把酒問青天?quot;看,這些不同的詩詞都在向"天"提問,故此也都與屈原的《天問》有千絲萬縷的聯系。這首《木蘭花慢》實際上是繼上述諸詩詞之後,在歌詠明月這一題材上的新的發展。其特點可歸納為下述三個方面。
一是構思有新意。作者不寫待月,而是從月亮落去之後起筆,並由此展開想象的翅翼,一會兒飛向廣闊的太空,一會兒沉入深幽的海底。最令人驚異的是,生活在八百年前的辛棄疾,竟然在詞中接觸到月亮繞地球旋轉這一科學現象:"是別有人間,那邊才見,光景東頭?"在作者心目中還有了西半球("那邊"、"別有人 間"),當我們這裏月亮西沉後,那邊才看見月亮東升?quot;光景東頭")。王國維在《人間詞話》中禁不住贊嘆說:"直悟月輪繞地之 理,……可謂神悟。"這的確是難能可貴的。
二是巧妙安排神話傳說。詞中把有關月亮的神話傳說集中起來,經過選擇、加以編排,使之成為統一整體,創造出帶有浪漫色彩的神話形象。詞中神話的安排主要按三個焦點加以集中:一是人間("是別有人間…")二是天外("是天外,空汗漫");三是海底("謂經海底問無由")。三是全篇設問。詞是學《天問》,故保留《天問》形式上的特點,但因詞的字句可長可短,所以節奏上比《天問》更加生動活潑。
本篇是辛詞中別具一格的作品。

鑒賞
在中國古典詩詞中,詠月詩不可勝計,詠月詞也多得不可勝數。但是,真正能千古流傳,膾炙人口的,卻並不很多,如蘇東坡的《水調歌頭》(明月幾時有)就是。而辛棄疾的這首仿屈原《天問》體的《木蘭花慢》詞,由于它打破了歷來詠月的成規,發前人之所未發,充分表現了作者豐富的想象力和大膽的創新精神,而別具一格,成為千古絕唱。

戰國時代,楚國大詩人屈原曾寫過一篇《天問》,全篇是對天質問,一連問了一百七十多個問題。辛棄疾使用《天問》體,而創作的這首《木蘭花慢》,構思新穎,想象奇瑰,與一般寫悲歡離合的詞人不同,他不思鄉,不懷人,不吊古,而是緊緊抓住黎明前的剎那時間,像偉大詩人屈原那樣,馳騁想象的翅膀,連珠炮似的對月發出一個個疑問,把有關月亮的一些優美神話傳說和生動比喻交織成一幅形象完美的絢麗圖畫,給人以極大的藝術享受。他那妙趣橫生的發問是:今晚的月亮是多麽可愛,悠悠忽忽地向西走,它究竟要到哪裏去呢?接著又問:是另外還有一個人間,那邊剛好看到你升起在東頭呢?還是在那天外廣闊的宇宙,空無所有,隻有浩浩長風把這美好的中秋月送走呢?它像一面飛入天空的寶鏡,卻不會掉下來,難道是誰用一根無形的長繩把它系住了嗎?這些問題,問得異想天開,而又饒有興味。傳說後羿請不死葯于西王母,羿妻姮娥竊以奔月,離開人間而獨居于廣寒宮。于是,作者又發問:月宮裏的嫦娥直到如今沒有出嫁,不知又是誰把她留住了呢?聽說月亮遊過海底,可又無從查問根由,這事真是不可捉摸,而叫人發愁。我怕大海中萬裏長鯨橫沖直撞,會觸破月宮的玉殿瓊樓。月從海底經過,會水的蝦蟆不用擔心,可是那玉兔何曾學會遊泳呢?如果這一切都安然無恙,那麽,又為何逐漸變成彎鉤模樣?詞人這一連串的發問,把讀者帶入了富于浪漫色彩的神話世界,想象新奇,幽默而又嫵媚,問得奇,問得妙。

當然,稼軒寫這首詞不隻是馳騁藝術才思而已,其中也有著作者對客觀自然現象的深入觀察,作出了大膽的猜測。在詩詞中,向月亮發問,前已有之,不算什麽發明創造。如李白的“青天有月幾時來,我今停杯一問之”,蘇東坡的“明月幾時有,把酒問青天”等等,然而,這首詞中所提出的一些疑問,表達了作者對自然現象的大膽猜測,卻是前人所不及的。月亮繞地球旋轉這個科學現象的發現,曾引起天文學界的革命。而在哥白尼前三、四百年,宋代詞人辛棄疾在觀察月升月落的天象時,已經隱約猜測到這種自然現象了。王國維在《人間詞話》中說:“稼軒中秋飲酒達旦,用《天問》體作《木蘭花慢》以送月曰:‘可憐今夕月,向何處,去悠悠?是別有人間,那邊才見,光影東頭?’詞人想象,直悟月輪繞地之理,與科學家密合,可謂神悟!”在宋代詞人中,辛棄疾一向被推為豪放派的代表作家所謂“豪”,就是豪縱跌宕,橫絕古今;所謂“放”,就是雄放恣肆,別開天地。辛棄疾的詞,的確達了這種境界。他這首用《天問》體寫詞,通篇設問,一問到底,這在宋詞中是一創格,表現出作者大膽創新、不拘一格的藝術氣魄。它打破了詞的上下片的界限,一口氣對月發出一連串的疑問。詞的用韻也完全適應豪縱激宕的感情,讀起來一氣貫註,勢如破竹。並且多用散文化句式入詞,使詞這種形式更能揮灑自如地表現思想感情,給作品帶來不可羈勒的磅礴氣勢。並且,這首詞還有其另外一層含義,即作者對國家命運的憂思。在這首詞中,作者以皎潔的圓月象征大宋江山,而對它的命運憂心忡忡,“怕萬裏長鯨,縱橫觸破,玉殿瓊樓”,強烈地透露出作者對誤國誤民的奸邪勢力的憎惡之情,表達了他對南宋朝廷命運和前途的深深憂慮,寓意深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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