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賀新郎·同父見和再用韻答之

老大那堪說。似而今、元龍臭味,孟公瓜葛。我病君來高歌飲,驚散樓頭飛雪。笑富貴千鈞如發。硬語盤空誰來聽?記當時、隻有西窗月。重進酒,換鳴瑟。

事無兩樣人心別。問渠儂:神州畢竟,幾番離合?汗血鹽車無人顧,千裏空收駿骨。正目斷關河路絕。我最憐君中宵舞,道“男兒到死心如鐵”。看試手,補天裂。

賞析
宋孝宗淳熙十五年(1188)冬,陳亮自浙江東陽來江西上饒北郊帶湖訪問作者。作者和陳亮縱談天下大事,議論抗金復國,極為投契。陳亮在帶湖住了十天,又同遊鵝湖(山名,在江西鉛山縣東北)。後來,陳亮因朱熹失約未來紫溪(地名,在江西鉛山縣南),匆匆別去。辛棄疾思念陳亮.曾先寫《賀新郎》一首寄給陳亮。陳亮很快就和了一首《賀新郎·寄辛幼安和見懷韻》。辛棄疾見到陳亮的和詞以後,再次回憶他們相會時的情景而寫下了這首詞。從時間上看,這首詞可能作于淳熙十六年(1189)春天。
上片寫友情。前四句以陳登、陳遵作比,說明作者與陳亮思想一致、情投意合的深厚友誼。中三句寫他們曠達的胸懷與不慕富貴榮華的高尚情操。後四句寫他們為國事擔憂而發的恢宏議論以及因無人回響而產生的牢騷。下片論國事。前四句從抗戰派與投降派的尖銳矛盾出發,提出了為什麽祖國遭受分裂這一嚴重問題。實際上是?quot;南北分裂,已成定勢"這一投降主義謬論的批判。中四句,通過千裏馬的遭遇,擺出了人材不得重用卻又高喊搜羅人材以致堵塞了收復中原的通路這一嚴酷現實,揭露了投降派堅持屈辱求和打擊抗戰派的反動政策。最後四句,通過"男兒到死心如鐵"和"補天裂"這樣鏗鏘有力的語言,表達了他們爭取祖國統一的決心。
這首詞形象地反映了作者和陳亮在思想一致的基礎上所結成的戰鬥友誼,抒發了他們堅持抗戰,志在統一的壯志豪情。
這是一首唱和詞,但與一般酬答往來的庸俗之作大不相同,它寫得感情飽滿,痛快淋漓,內容豐富,形象鮮明。值得提出的是,這首詞始終註意描繪和歌頌陳亮這一胸懷大志的人物形象。就全詞來看,作者的筆墨主要集中在以下三個方面;一是通過歷史人物來贊美陳亮的寬闊胸懷與遠大理想;二是通過對時政的抨擊和對"富貴"的蔑視來突出陳亮的高尚品格;三是通過陳亮的言論"男兒到死心如鐵"來歌頌陳亮為國犧牲的決心和堅定立場。詞中把寫景、抒情、用典、使事結合在一起,具有濃厚的浪漫主義氣息。

鑒賞
此詞的突出特點在于,把即事敘景與直抒胸臆巧妙結合起來,用凌雲健筆抒寫慷慨激昂,奔放鬱勃的感情,悲壯沉雄發場奮厲的格調。

文學作品的藝術力量在于以情感人。古今中外的優秀詩作,無不充溢著激情。該詞即是如此。作者與陳亮,都是南宋時期著名的愛國詞人,都懷有恢復中原的大志。但南宋統潔者不思北復中原。因而他們的宏願久久不得實現。當時,詞人正落職閒居上饒,陳亮特地趕來與他共商抗戰恢復大計。二人同遊鵝湖,狂歌豪飲,賦詞見志,成為文學史上的一段佳話。這首詞,就是當時相互唱和中的一篇佳品。詞中,作者胸懷對抗戰恢復大業的熱情和對民族壓迫者、苟安投降者的深切憎恨,飽和筆端,浸透紙背。正如周濟所雲:“稼軒不平之鳴,隨處輒發,有英雄語,無學問語”(《介存齋論詞雜著》)。詞人這種慷慨悲涼的感情,是運用健筆硬語傾瀉出來的,因而英氣勃鬱,雋壯可喜。

周濟還指出:“北宋詞多就景敘情,……至稼軒、白石一變而為即事敘景”(《介存齋論詞雜著》)。與以情為中心的就景敘情不同,即事敘景是以敘事為主幹,以抒情為血脈,以寫景作為敘事的烘染或鋪墊。這首詞的上闋,便採用了即事敘景的藝術手法。在追憶“鵝湖之會”高歌豪飲時,以清冷孤寂的自然景物烘染環境氛圍,從而深刻地抒發了詞人奔放鬱怒的感情。

作者作為一名忠憤填膺的抗成志士秉筆作詞,胸中沸騰的激情難以遏製,不免直瀉筆端。“老大那堪說。”直寫心懷,感情極為沉鬱。“那堪”二字,力重千鈞,義蘊極為豐富。當此之時,英雄坐老,壯志難酬,光陰虛度,還有什麽可以說的!然而“老驥伏櫪,志在千裏;烈士暮年,壯心不已”(曹操《步出夏門行》)。以收復中原為已任的志士們,胸中的烈焰是永遠也不會熄滅的。因此,下面“似而今、元龍臭味,孟公瓜葛”兩句,抒發了作者的壯懷,並且與陳亮的“同志”之情拍合。“元龍”、“孟公”,皆姓陳,又都是豪士,以比陳亮:“臭味”謂氣味相投,“瓜葛”謂關系相連。作者與陳亮友誼既深,愛國之志又復相同,因而引以為快事。不久前,兩人“憩鵝湖之清陰,酌瓢泉而共飲,長歌相答,極論世事”(辛《祭陳同父文》)這是大慰平生的一次相會,故在此詞中津津樂道:“我病君來高歌飲,驚散樓頭飛雪。笑富貴千鈞如發。硬語盤空誰來聽?記當時、隻有西窗月。”詞人時在病中,一見好友到來,立即與之高歌痛飲,徹夜縱談。

他們志在恢復中原,心無俗念,視富貴輕如毛發,正笑世人之重它如千鈞。討論世事時硬語盤空(韓愈《薦士》詩:“橫空盤硬語,妥貼力排”),足見議論有力。這幾句是他們交談時情景的實錄。因為寫在詞裏,故順筆插入自然景物的描寫。積雪驚墮,狀述二人談吐的豪爽;孤月窺窗,襯映夜色的清寂。英雄志士一同飲酒高唱,雄壯嘹亮的歌聲直沖雲霄,竟驚散了樓頭積雪。這種誇張的描寫,把兩人的英雄氣概與狂放精神充分表現出來。著一“驚”字,真可謂力透紙背,入木三分。然而,當時隻有清冷的明月與兩人相伴,論說國家大事的“盤空硬語”又有誰來傾聽呢?在這裏,抗戰志士火一樣的熱情和剛直狂放的性格同積雪驚墮、孤月窺窗的清寂冷寞。形成了強烈的對照,形象地寫出了在苟安妥協空氣籠罩南宋朝堂的情勢下,個別上層抗戰志士孤雁難飛的艱危處境。這樣把寫景與敘事膠著一體,更能充分抒發出翻卷于詞人胸中的狂努之情。正因為二人志同道合,所以夜雖已很深,但他們仍“重進酒,換鳴瑟”,興致不減。

如果說,詞的上闋主要是作者奔放沸騰的感情融于敘事之中,那麽下闋則主要是直瀉胸臆的賦體,抒發對南宋統治集團的強烈批判和“看試手,補天裂”的壯懷。詞人盡情地馳騁筆力,敷陳其事,傾訴肺腑,寫來筆飛墨舞,淋漓盡致。“事無兩樣人心別。”面對時世,山河破碎,愛國志士痛心疾首,而南宋統治者卻偏安一隅,把家恥國難全都拋在了腦後。詞人用“事無兩樣”與“人心別”兩種不同意象加以對照,極其鮮明地刻畫了南宋統治者苟且偷安的庸懦醜態,盡情地抒發了鬱勃胸中的萬千感慨。詞人義憤填膺,向統治者發出了嚴厲的質問:“問渠儂:神州畢竟,幾番離合?”神州大地,山河一統,自古已然,“合”時多而“離”時少。當政者不思恢復中原,反而以和議確定了“離”的局面,是何居心!詞語中凜然正氣咄咄逼人,足以使統治者無地自容。雄健頓挫的筆力,加重了詞的感情色彩,使其更富有藝術感染力。

詞人想到:神州大地要想得到統一,就必須重用抗戰人材,可是當時社會卻是“汗血鹽車無人顧,千裏空收駿骨”。當道諸公空說征求人材,但志士卻長期受到壓製,正像拉鹽車的千裏馬困頓不堪而無人過問一樣。徒然去購置駿馬的屍骨又有何用!詞人連用三個典故,非常曲折而又貼切地表達了鬱勃心頭而又不便明銳的不平。一個“空”字,集中表達了詞人對朝中當政者打擊排斥主戰派種種行為的無比怨忿。筆力勁健,感情沉鬱,意境極其雄渾博大。“正目斷關河路絕。”詞人觸景生情,由大雪塞途聯想到通向中原的道路久已斷絕,悲愴之情油然而生。山河分裂的慘痛局面,激起了詞人收復中原的熱情。他想起了晉代祖逖與劉琨“聞雞起舞”的動人故事,想起了古代神話中女禍氏煉石補天的美麗傳說,更加堅定了統一祖國的信念,唱出了“我最憐君中宵舞,道‘男兒到死心如鐵’。看試手,補天裂”這時代的最強音。筆健境闊,格調高昂。用典如水中著鹽,渾化無跡,從而豐富了詞的義蘊,加強了形象的深廣度,呈現出極其濃鬱的浪漫主義色彩。全詞的意境也最後推向了高潮,給人以極大的藝術感染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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