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古文典籍 呂氏春秋

孟春紀第一

孟春
【原文】
     一曰:孟春之月,日在營室,昏參中,旦尾中。其日甲乙,其帝太皞,其神句芒,其蟲鱗,其音角,律中太蔟,其數八,其味酸,其臭膻,其祀戶,祭先脾。東風解凍,蟄蟲始振,魚上冰,獺祭魚,候雁北。天子居青陽左個,乘鸞輅,駕蒼龍,載青旗,衣青衣,服青玉,食麥與羊,其器疏以達。是月也,以立春。先立春三日,太史謁之天子曰:“某日立春,盛德在木。”天子乃齋。立春之日,天子親率三公、九卿、諸侯、大夫,以迎春於東郊;還,乃賞公卿、諸侯、大夫於朝。命相布德和令,行慶施惠,下及兆民。慶賜遂行,無有不當。乃命太史,守典奉法,司天日月星辰之行,宿離不忒,無失經紀。以初為常。是月也,天子乃以元日祈谷于上帝。乃擇元辰,天子親載耒耜,措之參于保介之御間,率三公、九卿、諸侯、大夫,躬耕帝籍田。天子三推,三公五推,卿、諸侯、大夫九推。反,執爵于太寢,三公、九卿、諸侯、大夫皆御,命曰“勞酒。”是月也,天氣下降,地氣上騰,天地和同,草木繁動。王布農事,命田舍東郊,皆修封疆,審端徑術。善相丘陵阪險原隰,土地所宜,五谷所殖,以教道民,以躬親之。田事既飭,先定準直,農乃不惑。是月也,命樂正入學習舞。乃修祭典,命祀山林川澤,犧牲無用牝,禁止伐木;無覆巢,無殺孩蟲、胎夭、飛鳥,無麛無卵;無聚大眾,無置城郭,掩骼霾髊。是月也,不可以稱兵,稱兵必有天殃。兵戎不起,不可以從我始。無變天之道,無絕地之理,無亂人之紀。孟春行夏令,則風雨不時,草木早槁,國乃有恐;行秋令,則民大疫,疾風暴雨數至,藜莠蓬蒿並興;行冬令,則水潦為敗,霜雪大摯,首種不入。

【譯文】
孟春正月,太陽的位置在營室宿。初昏時刻,參宿出現在南方中天。拂曉時刻,尾宿出現在南方中天。孟春在天幹中屬甲乙,它的主宰之帝是太皞,佐帝之神是句芒,它的應時的動物是龍魚之類的鱗族,聲音是中和的角音,音律與太簇相應。這月的數位是八,味道是酸味,氣味是膻氣,要舉行的祭祀是戶祭,祭祀時,祭品以脾髒為尊。春風吹融了冰雪,蟄伏的動物開始蘇醒活動。魚兒從深水向上遊到冰層下,水獺捕到魚,把它擺在岸邊。候鳥火雁從南往北飛行。天子居住在東向明堂的左側室,乘坐飾有用青鳳命名的響鈴的車子,車前駕著青色的馬,車上插著繪有龍紋的青色的旗幟,天子穿著青色的衣服,佩戴著青色的飾玉,吃的食物是麥子和羊,使用的器物紋理空疏而通達。

這個月有立春的節氣。在立春前三天,太史向天子稟告說:“某日立春,大德在子木。”天子于是齋戒,準備迎春。立春那天,天子親自率領三公、九卿、諸侯、大夫到東挪去迎接春的降臨。迎春禮畢歸來,就在朝中賞賜卿,諸侯、大夫,並命令相國宣布教化,發布禁令,實行褒獎,瞻濟不足,一直施及所有百姓。褒獎賞賜之事,要通達施行,不要有不當之處。于是命令太史遵奉六典八法,主管推算醜月星辰運行的工作。太陽所在的位置、月亮所經過的地方,從及日月星辰運行的度數和軌跡,要計算得沒有一點差錯和失誤,製定歷法仍以冬至點在牽牛初度為準則。

這個月,天子在吉日向上帝祈求五谷豐登,並選擇好的時辰,親自用車裝載著耒耜,放在參乘——車右和御者中問,率領三公、九卿、諸侯、大夫,到帝籍田親自耕作。推耒耜人土,天子推三下,三公推五下,卿、諸侯.大夫推九下。禮畢返回,天子在祖廟舉行宴飲,慰勞群臣,三公、九卿、譜侯。大夫都去侍酒。這次宴飲命名叫“勞酒”。

這個月,上天之氣下降,地中之氣上升,天地之氣混同一體,草木普遍萌發。國君宣布農功之事,命令農官住在東郊,監督農民整治耕地的疆界,審視並端正田間的小路;很好地考察丘陵、山地、平原,窪地等各種地形,什麽土地適宜種什麽備物,什麽谷物應在什麽地方種植,要用達些教誨引導農民,而且務必親自去做。農功之事布置完畢,先確定田地的界限。路徑的寬窄,農民才沒有疑惑。

這個月,命令樂官進入太學教國子練習舞蹈。同時修訂祭祀的典則,命令祭祀山林河流不用母牲做祭品。禁止砍伐樹術,不許搗翻鳥巢,不許殺害幼小的禽獸,不許捕捉小獸和掏取鳥卵,不得聚集民眾,不得建立城郭,要掩埋枯骨屍骸。

這個月,不可以舉兵征伐,舉兵必定遭判天災。在不能興兵征伐的時節。兵戎之事不可以從我開始。發布政令不要違背自然的規律,不要無視土地的條件,不要擾亂禮義的綱紀。

孟春正月如果發布應在夏天發布的政令,那麽,風雨就不能正常來去,草木就會過早地千枯,人民就會感到惶恐。如果發布布在秋天發布的政誇,那麽,百姓就會遭受痘痘,狂風暴雨就會多次襲來,野草就會蓬生。如果發布應在冬天發布的政令,那麽,大水就會毀害生物,霜雪就會嚴重地傷害庄稼,麥子就不能生成收獲。

本生
【原文】
    二曰:始生之者,天也;養成之者,人也。能養天之所生而勿攖之謂天子。天子之動也,以全天為故者也。此官之所自立也。立官者,以全生也。今世之惑主,多官而反以害生,則失所為立之矣。譬之若修兵者,以備寇也。今修兵而反以自攻,則亦失所為修之矣。夫水之性清,土者抇之,故不得清。人之性壽,物者抇之,故不得壽。物也者,所以養性也,非所以性養也。今世之人,惑者多以性養物,則不知輕重也。不知輕重,則重者為輕,輕者為重矣。若此,則每動無不敗。以此為君,悖;以此為臣,亂;以此為子,狂。三者國有一焉,無幸必亡。今有聲於此,耳聽之必慊已,聽之則使人聾,必弗聽。有色於此,目視之必慊已,視之則使人盲,必弗視。有味於此,口食之必慊已,食之則使人瘖,必弗食。是故聖人之於聲色滋味也,利於性則取之,害於性則舍之,此全性之道也。世之貴富者,其於聲色滋味也,多惑者。日夜求,幸而得之則遁焉。遁焉,性惡得不傷?萬人操弓,共射其一招,招無不中。萬物章章,以害一生,生無不傷;以便一生,生無不長。故聖人之製萬物也,以全其天也。天全,則神和矣,目明矣,耳聰矣,鼻臭矣,口敏矣,三百六十節皆通利矣。若此人者,不言而信,不謀而當,不慮而得;精通乎天地,神覆乎宇宙;其於物無不受也,無不裹也,若天地然;上為天子而不驕,下為匹夫而不惛。此之謂全德之人。貴富而不知道,適足以為患,不如貧賤。貧賤之致物也難,雖欲過之,奚由?出則以車,入則以輦,務以自佚,命之曰“招蹶之機”。肥肉厚酒,務以自強,命之曰“爛腸之食”。靡曼皓齒,鄭衛之音,務以自樂,命之曰“伐性之斧”。三患者,貴富之所致也。故古之人有不肯貴富者矣,由重生故也;非誇以名也,為其實也。則此論之不可不察也。

【譯文】
最初創造出生命的是天,養育生命並使它成長的是人。能夠保養上天創造的生命而不摧殘它,這樣的人稱作天子。天子一舉一動都是把保全生命作為要務的。這是職官設立的來由。設立職官,正是用以保全生命啊。如今世上糊塗的君主,大量設立官職卻反而因此妨害生命,這就失去了設立職官的本米意義了。譬如訓練軍隊,是用以防備敵寇的。可是如今訓練軍隊卻反而用以攻殺自己,那就失去了訓練軍隊的本來意義了。

水本來是清澈的,泥土使它渾濁,所以水無結保持清澈。人本來是可以長壽的,外物使他迷亂,所以人無法達到長壽。外物本來是供養生命的,不該損耗生命去追求它。可是如今世上糊塗韻人多損耗生命去追求外物,這樣做是不知輕重。不知輕重,就會把重的當作輕的,把輕的當作重的了。象這樣,無論做什麽,沒有不失敗的。持這種態度做君主,就會惑亂胡塗,做臣子,就會敗亂綱紀,做兒子,就會狂放無札。這三種情況,國家隻要有其中一種,就無可幸免,必定滅亡。

假如有達樣一種聲音,耳朵聽到它旨定感到愜意,但聽了就會使耳聾,人們一定不會去聽。假如有選樣一種顏色,眼睛看到它肯定感到愜意,但看了就會使人眼瞎,人們一定不會看。假如有這樣一種食物,嘴巴吃到它肯定感到愜意,但吃了就會使人聲啞,人們一定不會擊吃。因比,聖人對于聲音、顏色、滋味的態度是,有利于生命的就取用,有害幹生命的就舍棄,這是保全生命的方法。世上富貴的人對于聲色滋味的態度大多是胡塗的。他們日日夜夜地追求達些東西,幸運地得到了,就放縱自己不能自禁。放縱自己不能自禁。生命怎麽能不受傷害。

一萬人拿著弓箭,共同射向一個目標,這個目標役有不被射中的。萬物繁盛茂美,如果用以傷害一個生命,那麽這個生命沒有不被傷害的;如果用以養育一個生命,那麽這個生命沒有不長壽的。所以聖人製約萬物,是用以保全自己生命的。生命全然無損,精神就和諧了,眼睛就明亮了,耳朵就靈敏了,嗅覺就敏銳了,口齒就伶俐了,全身的筋骨就通暢舒展了。象這樣的人,不用說話就有信義,不用謀劃就會得當,不用思考就有所得。他們的精神通達天地,覆蓋宇宙。對于外物,他們無布承受,無不包容,就象天地一樣。他們上做天子而不驕傲,下做百姓而不憂悶。象這樣的人,稱得上是德行完全的人。

富貴而不懂得養生之道,正足以成為禍患,與其這樣,還不如貧賤。貧賤的人獲得東西根難,即使想要過度地沉兩于物質享受之中,又從哪兒去弄到呢?出門乘車,進門坐輦,務求安逸舒適,這種車輦應叫敢“招致腳病的器械”。吃肥肉,喝醇酒,極力勉強自己吃喝,這種酒肉應該叫做“腐爛腸于的食物”。迷戀女色,陶醉于淫靡之音,極盡辜樂,這種美色、音樂應該叫做“砍伐生命的利斧”。這三種禍患都是富貴所招致的。所以古代就有不肯富貴的人了,這是由于重視生命的緣故,並不是用輕視富貴釣取虛名來誇耀自己,而是為保壘生命。既然這樣,那麽以上這些道理是不可不明察的。

重己
【原文】
    三曰:倕,至巧也。人不愛倕之指,而愛己之指,有之利故也。人不愛昆山之玉、江漢之珠,而愛己之一蒼璧小璣,有之利故也。今吾生之為我有,而利我亦大矣。論其貴賤,爵為天子,不足以比焉;論其輕重,富有天下,不可以易之;論其安危,一曙失之,終身不復得。此三者,有道者之所慎也。有慎之而反害之者,不達乎性命之情也。不達乎性命之情,慎之何益?是師者之愛子也,不免乎枕之以糠;是聾者之養嬰兒也,方雷而窺之于堂。有殊弗知慎者?夫弗知慎者,是死生存亡可不可未始有別也。未始有別者,其所謂是未嘗是,其所謂非未嘗非。是其所謂非,非其所謂是,此之謂大惑。若此人者,天之所禍也。以此治身,必死必殃;以此治國,必殘必亡。夫死殃殘亡,非自至也,惑召之也。壽長至常亦然。故有道者不察所召,而察其召之者,則其至不可禁矣。此論不可不熟。使烏獲疾引牛尾,尾絕力勯,而牛不可行,逆也。使五尺豎子引棬豎,而牛恣所以之,順也。世之人主貴人,無賢不肖,莫不欲長生久視,而日逆其生,欲之何益?凡生之長也,順之也;使生不順者,欲也。故聖人必先適欲。室大則多陰,台高則多陽;多陰則蹶,多陽則痿。此陰陽不適之患也。是故先王不處大室,不為高台,味不眾珍,衣不燀熱。燀熱則理塞,理塞則氣不達;味眾珍則胃充,胃充則中大鞔,中大鞔而氣不達。以此長生可得乎?昔先聖王之為苑囿園池也,足以觀望勞形而已矣;其為宮室台榭也,足以闢燥濕而已矣;其為輿馬衣裘也,足以逸身暖骸而已矣;其為飲食酏醴也,足以適味充虛而已矣;其為聲色音樂也,足以安性自娛而已矣。五者,聖王之所以養性也,非好儉而惡費也,節乎性也。

【譯文】
倕是最巧的人,但是人們不愛惜他的手指,卻愛惜自己的手指,這是由于它屬于自己所有而有利于自己的緣故。人們不愛惜昆山的美玉,江漢的明珠,卻愛惜自己的一堤含石的次等玉石,一顆不圓的小珠,這是由于它屬幹自己所有而有利于自己的緣故。如今我的生命屬于我所有,而給我帶來的利益也是極大的。以它的貴賤而論,即使貴為夫子,也不足以同它相比,以它的輕重而論,即使富有天下,也不能同它交換;以它的安危而論,一旦失掉它,終身不可再得到。正是由于這三個方面的原因,有道之人對生命特別小心謹慎。

有人雖然對生命小心翼翼,然而實際上卻在損害它,這是由幹不通曉生命的天性的緣故。不通曉生命的天性,即使對生命小心翼翼,又有什麽益處?這正如盲人愛兒子,竟免不了把他枕臥在谷糠裏,聾子養育嬰兒,正當響雷的時候卻抱著他在堂上向外張望。這種情況同不知小心謹慎的人相比,其實際效果又有什麽不同?

對生命不知小心愛惜的人,他們對死生,存亡、可與不可從來沒有分辨清過。那些分辨不清死生、存亡、可與不可的人,他們認為正確的從來不是正確的,他們認為錯誤的從來不是錯誤的。他們把錯誤的東西當作是正確的,把正確的東西當作是錯誤的,這種情況叫作“大惑”。象這種人,正是天降禍的對象。持這種態度修身,必定死亡,必定遭禍’持這種態度治理國家,國家必定殘破,必定滅亡。死亡、災禍、殘破、滅亡,這些東西都不是自己找上來的,而是惑亂所招致的。長壽的得來也常是這樣。所以,有道之人不去考察招致的結果,而考察招致它們的原囡,那麽,結果的實現就是不可製止的了。這個道理不可不深知。

假使叫古代的大力士烏獲用力拽牛尾,即使把力氣用盡,把牛尾拽斷,也不能讓牛跟著走,這是違背牛的習性的緣故。如果叫一個小孩牽著牛鼻環,牛就會順從地聽任所往,這是由于順應牛的習性的緣故。世上的人君,貴人,不論好壞,沒有不想長壽的。但是他們每日都在違背他們生命的天性,即使想要長壽,又有什麽益處?大凡生命長久都是順直它的天性的緣故.使生命不順的是欲望,所以聖人一定首先節製欲望,使之適度。

房屋過大,陰氣就多;台過高,陽氣就盛。陰氣多就會生整疾。陽氣盛就會得痿病。這是陰陽不適度帶來的禍患。因此,古代帝王不住大房,不築高台,飲食不求豐盛珍異,衣服不求過厚過暖。衣服過厚過暖脈理就會閉結,脈理閉結氣就會不通暢。飲食豐盛珍異胃就會過滿,胃過滿胸腹就會悶脹,胸腹悶脹氣就會不通暢。以此求長生,能辦到嗎?從前,先代聖壬建造苑囿園池規模隻要足以遊目眺望、話動身體就行了。他們修築官室台榭,大小高低隻要足以避開幹燥和潮濕就行了,他們製做車馬衣裘。隻要足以安身暖俸就行了,他們置備飲食酏醴,隻要足以合口味,飽飢腸就行了;他們創作音樂歌舞,隻要是“使自己性情安樂就行了。這五個方面是聖王用來養生的。他們之所以要這樣,並不是喜好節儉,厭惡糜費,而是為了調節性情使它適度啊。

貴公
【原文】
四曰:昔先聖王之治天下也,必先公。公則天下平矣。平得於公。嘗試觀於上志,有得天下者眾矣,其得之以公,其失之必以偏。凡主之立也,生於公。故《鴻範》曰:“無偏無黨,王道蕩蕩。無偏無頗,遵王之義。無或作好,遵王之道。無或作惡,遵王之路。”天下,非一人之天下也,天下之天下也。陰陽之和,不長一類;甘露時雨,不私一物;萬民之主,不阿一人。伯禽將行,請所以治魯。周公曰:“利而勿利也。”荊人有遺弓者,而不肯索,曰:“荊人遺之,荊人得之,又何索焉?”孔子聞之曰:“去其‘荊’而可矣。”老聃聞之曰:“去其 ‘人’而可矣。”故老聃則至公矣。天地大矣,生而弗子,成而弗有,萬物皆被其澤,得其利,而莫知其所由始。此三皇五帝之德也。管仲有病,桓公往問之,曰:“仲父之病矣。漬甚,國人弗諱,寡人將誰屬國?”管仲對曰:“昔者臣盡力竭智,猶未足以知之也。今病在於朝夕之中,臣奚能言?”桓公曰:“此大事也,願仲父之教寡人也。”管仲敬諾,曰:“公誰欲相?”公曰:“鮑叔牙可乎?” 管仲對曰:“不可。夷吾善鮑叔牙。鮑叔牙之為人也,清廉潔直;視不己若者,不比於人;一聞人之過,終身不忘。勿已,則隰朋其可乎?隰朋之為人也,上志而下求,醜不若黃帝,而哀不己若者。其於國也,有不聞也;其於物也,有不知也;其於人也,有不見也。勿已乎,則隰朋可也。”夫相,大官也。處大官者,不欲小察,不欲小智,故曰:大匠不斫,大庖不豆,大勇不鬥,大兵不寇。桓公行公去私惡,用管子而為五伯長;行私阿所愛,用豎刀而蟲出於戶。人之少也愚,其長也智。故智而用私,不若愚而用公。日醉而飾服,私利而立公,貪戾而求王,舜弗能為。

【譯文】
從前,先代聖主治理天下,一定把公正無私放在首位。做到公正無私,天下就安定了。天下獲得安定是由于公正無私。試考察一下古代的記載,曾經取得天下的人是相當多的了。如果說他們取得天下是由于公正無私,那麽他們喪失天下必定是由于偏頗有私。大凡立君的本意,都是出于公正無私。所以《鴻範》中說;“不要偏私,不要結黨,王道多麽乎坦寬廣。不要偏私,不要傾側,遵循先王的法則。不要濫逞個人偏好,遵循先王的正道。不要濫逞個人怨怒,遵循先王的正路。”  

天下不是某一個人的天下,而是天下人的天下。陰陽相和,不隻生長一種物類。甘露時雨,不偏私一物。萬民之主,不偏粗一人。伯禽將去魯國,臨行前請示治理魯國的方法。周公說。“施利給人民而不要謀取私利。”有個荊人丟了弓,卻不肯去尋找,他說,“荊人丟了它,反正還被荊人得到,又何必尋找呢?”孔子聽到選件事,說;他的話中去掉那個‘荊’字就合適了。”老聃聽到以後說:“再去掉那個‘人’字就合適了。”象老聃選樣的人,算是達到公的最高境界了。

天地是多麽偉大啊,生育人民而不把他們作為自己的子孫,成就萬物而不佔為己有。萬物都承受它的恩澤,得到它的好處,然而卻沒有哪一個知道這些是從哪裏來的。這也正是三皇五帝的品德。

 管仲有病,桓公去探問他,說;“您的病相當重了。如果您病情危急,不幸與世長辭,我將把國家托付給誰呢?”管仲回答說。“過去我盡心竭力,尚且不足以了解這樣的人。如今病重,危在旦夕,又怎麽能談論這件事呢?”桓公說;“這是大事啊,望您能教導我。”管仲恭敬地答應了,說:您想用誰為相?”桓公說:“鮑教牙:行嗎?”管仲回答說:“不行。我深知鮑叔牙:鮑叔牙的為人,清白廉正,看待不如自己的人,不屑與之為伍,假一聞知別人的過失,便終生不忘,不得已的話,隰朋大概還行吧?隰朋的為人,既能記識上世賢人而披效他們,又能不恥下問。自愧其德不如黃帝,又憐惜不如自己的人。他對于國政,不該管的,就不去打聽;他對于事務,不需要了解的,就不去過問,他對于別人,無關大節的,就裝作沒看見。不得已的話,那麽隰朋還行。”

相,是一種很高的職位。居于高位的人,不應該在小的地方花費精力,不應該玩弄小聰明。所以說,手藝高超的木匠不去親自動手砍削,高超的廚師不去親自排列食囂,大勇之人不去親自格鬥廝殺,正義之師不去劫掠為害。桓公行公正,拋卻私恨,起用管子而成為五霸之長,行偏私,庇護所愛,任用豎刀而致使死後國家大亂,不得殯殮,屍蟲流出門外。

人年輕的時候愚昧,歲數大了聰明。如果聰明而用私,不如愚昧而行公。天天醉醺醺的卻要整飭喪紀,自私自利卻要樹立公正,貪婪殘暴卻要稱王天下,即使舜也辦不到。

去私
【原文】
    五曰:天無私覆也,地無私載也,日月無私燭也,四時無私行也。行其德而萬物得遂長焉。黃帝言曰:“聲禁重,色禁重,衣禁重,香禁重,味禁重,室禁重。”堯有子十人,不與其子而授舜;舜有子九人,不與其子而授禹:至公也。晉平公問於祁黃羊曰:“南陽無令,其誰可而為之?”祁黃羊對曰:“解狐可。” 平公曰:“解狐非子之讎邪?”對曰:“君問可,非問臣之讎也。”平公曰: “善。”遂用之。國人稱善焉。居有間,平公又問祁黃羊曰:“國無尉,其誰可而為之?”對曰:“午可。”平公曰:“午非子之子邪?”對曰:“君問可,非問臣之子也。”平公曰:“善。”又遂用之。國人稱善焉。孔子聞之曰:“善哉!祁黃羊之論也,外舉不避讎,內舉不避子。祁黃羊可謂公矣。

    墨者有鉅子腹<黃享>,居秦,其子殺人,秦惠王曰:“先生之年長矣,非有他子也,寡人已令吏弗誅矣,先生之以此聽寡人也。”腹<黃享>對曰:“墨者之法曰:‘殺人者死,傷人者刑。’此所以禁殺傷人也。夫禁殺傷人者,天下之大義也。王雖為之賜,而令吏弗誅,腹<黃享>不可不行墨子之法。”不許惠王,而遂殺之。子,人之所私也。忍所私以行大義,鉅子可謂公矣。

    庖人調和而弗敢食,故可以為庖。若使庖人調和而食之,則不可以為庖矣。王伯之君亦然。誅暴而不私,以封天下之賢者,故可以為王伯。若使王伯之君誅暴而私之,則亦不可以為王伯矣。

【譯文】
天覆蓋萬物,沒有偏私;地承載萬物,沒有偏私,日月普照萬物,沒有偏私,春夏秋冬更選交替,役有偏私。天地、日月,四季施其恩德,于是萬物得以成長。黃帝說過;“音樂禁止淫靡,色彩禁止眩目,衣服禁止厚熱,香科禁止濃烈,飲食禁止豐美,宮室禁止高大。”堯有十個兒子,但他不把帝位傳給自己的兒子而傳給了舜,舜有九個兒子,但他不把帝值傳給自己的兒子而傳緒了禹:他們是最公正無私的了。

晉平公問祁黃羊說;“南陽缺個縣令,誰可以擔任這個職務?”祁黃羊回答說;解狐可以。”平公說;“解狐不是你的仇人嗎?”祁黃羊回答說:“您問誰可以擔任這個職務,不是問誰是我的仇人。”平公稱贊說:“好!”就任用了解狐。國人對此都說好。過了一段時閬,平公又對祁黃羊說,“國家缺個軍尉,誰可以擔任這個職務?”祁黃羊回答說:“祁午可以.”平公說。“祁午不是你的兒子嗎?”回答說;“您問誰可以擔任這個職務,不是問誰是我的兒子。”平公稱贊說;“好!”就又任用了祁午。國人對此又都說好。孔子聽說了這件事,說:“祁黃羊的這些話太好了!推舉外人不回避仇敵,推舉家人不回避兒子.”祁黃羊可稱得上公正無私了.

墨家有個太師腹<黃享>住在秦國,他的兒子殺了人。秦惠王對腹<黃享>說:“先生您的年紀已經很大了,又沒有別的兒子,我已經下令給司法官不殺他了。希望先生您在這件事上聽從我的話吧。”腹<黃享>回答說:“墨家的法律規定,‘殺人者處死,傷人者受刑。’這樣做為的是嚴禁殺人、傷人。嚴禁殺人、傷人,這是天下的大理。大王您雖然賜給我恩惠,命令司法官不殺我的兒子,但是我腹<黃享>卻不可不執行墨家的法律。”腹<黃享>沒有應允惠王,最終殺了自己的兒子。兒子是人們所偏愛的,墨家大師腹<黃享>忍心殺掉自己心愛的兒子去遵行天下大理,可算得上公正無私了。

廚師調和五味而不敢私自食用,所以可以做廚師。假使廚師調和五味而私自把它吃掉,那麽這樣的人就不可以做廚師了。成就王霸之業的君主也是如此。誅殺暴君,自己卻不佔有他的土地,而是把它分封給有德之人,所以能夠成就王霸之業。假使他們誅殺暴君而把他的土地佔為己有,那麽這樣的君主就不能成就王霸之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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