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古文典籍 清官貪官傳

阿合馬傳

——《元史》卷二○五

[說明]在元朝前期,阿合馬是一個相當重要的人物。從元太宗窩闊台開始,元
王朝的財政主要就是依靠“色目人”來主持的。阿合馬就是其中的一個代表人物。
他為元世祖設計了種種搜刮民財的方案,例如清理戶口、壟斷專利、濫發鈔票等。
不消說,在為朝廷殘酷搜刮的同時必然就是為自己殘酷搜刮,因而阿合馬也就是在
這一意義上成為一名酷吏,引起了漢宮和漢民的強烈反對。在《元史》本傳並不全
面的記載中,就有“益肆貪橫”、“內通貨賄,外示刑威”這些話,從他的家裏還
搜出兩張人皮,加上其他史料的記載,就使這個人物完全具備了入選本書的條件。
另外值得註意的是王著這個人物,傳中對他的描寫相當細致,顯現出了古代烈士舍
生取義的一脈傳統。

阿合馬,回回人。不知道他進入仕途的具體情況。元世祖中統三年,才任命他
兼管中書左右部,兼任諸路都轉運使,專門委任他處理財政賦稅方面的事。阿合馬
上奏世祖下令分條規劃,向各路運司宣布曉諭。下一年,因為河南鈞州、徐州等州
都有煉鐵設備,請朝廷授予宣牌,以振興冶煉的利益。世祖把開平府升格為上都,
又任命阿合馬為同知開平府事,兼管中書左右部照舊不變。阿合馬上奏請求任命禮
部尚書馬月合乃兼管已經清查到的三千戶沒有戶籍的百姓,加強煉鐵行業,每年上
繳鐵一百另三萬七千斤,用這些鐵鑄鍛農具二十萬件,換成糧食上繳給公家的一共
有四萬石。
至元元年正月,阿合馬上奏說:“太原的百姓熬煮私鹽,越境到處販賣。各地
百姓貪圖他們的鹽價錢便宜,爭相購買食用,解州的官鹽因此而賣不出去,每年上
繳的鹽稅銀子隻有七千五百兩。請朝廷從今年開始增加太原的鹽稅銀子五千兩,不
論和尚、道士、軍士、匠人等各戶、都要分攤繳納鹽稅,民間通用私鹽可以根據他
們自己的方便。”這一年秋天十一月,裁撤領中書左右部,合並到中書省,越級任
命阿合馬為中書平章政事,進官階為榮祿大夫。
至元三年正月,設立製國用使司,阿合馬又以平章政事的身份兼任製國用使司
的事務。過些時候,製國用使司上奏:“把東京每年納稅所得的質地稀疏惡劣不能
使用的布,就在當地用來買羊。真定、順天的金銀不合規格的,應當重新冶鑄。別
怯赤山生產石絨,把它織成布,用火不能燒著,請求派遣官員加以開採。”又上奏
說:“國家的費用支出名目多數量大,今年從皇上回京以後,已經支出了紙幣四十
萬錠,恐怕明年會不夠開支,應當酌量節約使用。”十一月,製國用使司又上奏說:
“桓州峪所開採的銀礦,已經有十六萬斤,每一百斤可以得到銀三兩、錫二十五斤。
採礦所需要的支出,可以出售錫來支付。”世祖全都同意製國用使司的請求。
至元七年正月,設立尚書省,裁撤製國用使司,又任命阿合馬為平章尚書省事。
阿合馬的為人,智謀多而善于言辭,以功利和取得的效益自負,人們都稱贊他有能
力。世祖急于使國家富起來,就試著讓阿合馬辦事,很有成績。又看到阿合馬和丞
相線真、史天澤等爭辯,阿合馬屢次有理由使他人屈服,由此而對阿合馬的才能表
示驚奇,授于他政治大權,對他的話無不聽從,卻不知道他的專權任性越來越厲害
了。丞相安童容忍了很久,上奏世祖說:“臣下我最近上奏說凡是尚書省、樞密院、
御史台應當各按照通常的製度向皇上奏事,其中的大事要經過臣下等人議定再上奏,
已經得到聖旨允準。現在尚書省所有的事情都直接上奏,似乎違背了臣下我以前向
皇上的奏報。”世祖說:“你所說的話的確很對。難道阿合馬由于朕對他很信任,
敢這樣辦嗎?他不和你商議是不對的,應當像你所說的那麽辦。”安童又上奏說:
“阿合馬所任用的部下各官,左丞許衡認為大多任用不當,但已經得到聖旨讓他咨
請中書省宣布,如果不給,恐怕將來會有別的話。應當試驗他的任用的人是否有能
力,時間一長就會自然明白。”世祖認為安童的話有道理。五月,尚書省上奏要求
清查全國的戶口,後來御史台認為現在到處在捕捉蝗蟲,百姓勞苦,清查戶口的事
情應當稍稍緩辦。于是就停止不辦。


 

開始設立尚書省的時候,有聖旨說:“凡是加以考核選舉的大小官員,由吏部
擬定他的資歷,呈報尚書省,由尚書省咨送中書上奏。”到這時,阿合馬提拔他自
己的人,不經過吏部擬定,也不咨送中書省。丞相安童因此上奏,世祖命令去問阿
合馬。阿合馬說:“事情不論大小,統統委任給臣下,所任用的人員,臣下應當自
己挑選。”安童因此請求:“從今以後隻有嚴重刑事以及調任上路總管,才歸臣下
管理,其餘的事情一並交給阿合馬,以便事情職責分明。”世祖都同意了。
至元八年三月,尚書省再次把清查核實戶口的事情上奏請求分條規劃下詔通告
全國。這一年,上奏請求增加太原的鹽稅,以紙幣一千錠為經常的數額,仍然讓本
路兼管。
至元九年,把尚書省合並于中書省,又任命阿合馬為中書平章政事。第二年,
又任命他的兒子忽辛為大都路總管,兼大興府尹。右丞相安童看到阿合馬專權一天
比一天厲害,想補救這個弊病,就上奏說大都路總管以下的官員大多不稱職,請求
派人代替他們。不久又上奏說阿合馬、張惠,仗著宰相的權勢會經商,以此一網打
盡了天下的最大利益,嚴重的毒害百姓,使他們走投無路而沒有地方可以申訴。阿
合馬說:“是誰編出了這些話,臣下等要和他在朝廷上辯論。”安童進奏說:“尚
書省的左司都事周祥,中木謀取暴利,罪狀十厘清楚。”世祖說:“像這樣的人,
征收完畢以後應當公開罷免他。”後來樞密院上奏請求讓忽辛同企樞密院事,世祖
不答應,說:“他是個胡商,一般的事情還不懂得,又哪能讓他承擔機要事務的責
任呢?”
至元十二年,伯顏領兵攻打宋朝,渡江以後,捷報一天天傳來。世祖命令阿合
馬和姚樞、徒單公履、張文謙、陳漢歸、楊誠等人,商討在江南推行鹽法、鈔法和
貿易葯材的事情。阿合馬上奏說:“姚樞說:‘江南地區的交會如果不能通行,一
定會使普通百姓失去安身之地。’徒單公履說:‘伯顏已經張帖告示明白說明不兌
換交會,現在急急忙忙推行,就是在百姓中失去額度。’張文謙說:‘是不是可行,
應當向伯顏詢問。’陳漢歸和楊誠都說:‘把中統鈔交換江南的交會,有什麽困難
的?’”世祖說:“姚樞和徒單公履,不懂得掌握時機。朕曾經把這件事問過陳岩,
陳岩也以為宋朝的交會應當盡快更換。現在商討已經決定,就按你的話辦。”阿合
馬又上奏說:“北方的鹽和葯材,姚樞和徒單公履都說可以讓百姓自由販賣。臣等
認為,這件事如果讓普通百姓去幹,恐怕會造成混亂不統一。準備在南京、衛輝等
路統一征購葯材,從蔡州運鹽二十萬斤,禁止各種人員私下互相貿易。”世祖說:
“好!就這麽辦。”
至元十二年,阿合馬又說:“近來由于征集財物以代價軍用,減免在編百姓的
征稅,又裁撤轉運司官,讓各路總管兼管按額征稅,以至于國家的用度不足。臣下
以為不如查驗戶口數位的多少,遠處的歸到近處,設立都轉運使,估計情況增加過
去的稅額,選擇清廉有能力的官員分別辦理這件事。應該由公家和私人冶煉鑄造鐵
器,而由官方設局專賣;仍然禁止各種人員不得私造銅器。如果這樣,就能使百姓
的財力不會窮盡,而國家的用度也能充足了。”于是就上奏設立各路轉運使,任命
亦必烈金、札馬刺了、張、富珪、蔡德潤、紇石烈亨、阿裏和者、完顏迪、姜毅、
阿老瓦丁、倒刺沙等人為轉運使。有一個叫亦都馬丁的人,由于虧欠公家的銀錢得
罪罷官,死了以後,虧欠的還有很多沒有還清。中書省上奏商討處理辦法,世祖說:
“這是有關錢財糧食的事,去和阿合馬商討。”
十五年正月,世祖因為西京發生飢荒,發出糧食一萬石加以賑濟,又告訴阿合
馬應當廣為貯藏積蓄,以準備缺乏。阿合馬上奏說:“從今以後,御史台如果沒有
稟告尚書省,不能隨便召見管理倉庫的官吏,也不能隨便查究銀錢谷物的數位。以
及集議中書不到的,就要判罪。”他阻撓壓抑監察部門就是這樣。四月,中書左丞
崔斌上奏說:“起先由于江南官員人數過多,擔任的人也多不能稱職,就命令阿裏
等人區別淘汰他們。現在已經明顯地有了證據,卻蒙蔽不向朝廷上奏,這是欺君罔
上。杭州地方廣大,所負的責任不輕,阿合馬為私自的感情所迷惑,竟把他沒有出
息的兒子抹速忽充當達魯花赤,掌握虎符,這難道是衡量才幹而授以責任之道?”
又說:“阿合馬起先自己表示請求免去他子弟的官職,可現在身為平章政事,而他
的兒子以至侄子有的擔任行省參政,有的擔任禮部尚書,將作院達魯花赤,領會同
館,一門之中都處在重要地位上,自己違背過去說的話,于公道有虧。”世祖下旨
全都加以罷免,但始終不把這當成阿合馬的罪過。世祖曾經對淮西節度使昂吉兒說:
“做宰相的人,要明白天道,察知地理,竭盡人事,兼有這三方面的人,這才是稱
職。阿裏海牙、麥術丁等人也不能擔任宰相;回回人中間,阿合馬的才能足以勝任
宰相。”他為皇帝所稱道就是這樣。
至元十六年四月,中書省上奏請求設立江西榷茶運司以及各路的轉運鹽運使、
宣課提舉司。沒有多久,任命忽辛為中書右丞。第二年,中書省上奏說:“阿塔海、
阿裏說,現在設立宣課提舉司,官吏數位達到五百人,左丞陳岩、範文虎等說他們
攪擾百姓而且侵吞偷盜官府錢財。請求加以罷免。”阿合馬上奏說:“過去有聖旨
把江南糧食數位登記造冊,屢屢發文索取,但不把實情報告上來,臣下于是就同樞
密院、御史台和朝廷大臣各位元老一起商討,認為設立運司,官員多而俸祿重,應
當在各路設立提舉司,都省、行省各委派一個人擔任這一事務。現在行省還沒有委
派人,就請求裁撤,又把過錯歸于臣下等人。然而臣下所委派的人,有的到任才兩
個月,如果計算他們侵吞了共有一千一百錠,以他們管理的四年時間比較起來,又
應該是多少呢?現在設立提舉司,不到三月又加以裁撤,難道不是害怕他們非法的
弊病敗露,所以搶先自己奏請以消滅痕跡嗎?應當下令讓御史合派遣能幹的人一起
去,凡是有違法的行為,一條條據實奏報。”世祖說:“阿合馬所說是對的,命令
御史台選擇人員前去查辦。如果自己能夠證明自己是清白的,這樣才能責備別人。”
阿合馬曾經上奏應當設立大宗正府。世祖說:“這件事難道是你們這些人所應
當說的,這是朕的事情。然而宗正這個名稱,朕還是沒有聽說過,你的話很對,要
想一想。”阿合馬要清理計算江淮行省平章阿裏伯、右丞帖木兒設立行省以來所有
的錢糧數位,上奏派遣不魯合答幾、劉思愈等前去清查,查到了他們擅自調換朝廷
任命的官員八百人,擅自分設左右司官以及鑄造銅印等等事情,上奏。世祖說:
“阿裏伯等人用什麽理由來解釋?”阿合馬說:“他說行省過去就曾要鑄造官印了。
臣以為過去因為江南沒有平定,所以能根據情況自己處置,現在和過去情況已經不
同。他們又擅自支付糧食四十七萬石,上奏裁撤宣課提舉司。等到中書省派遣官員
清理計算,征得紙幣一萬二千錠掛零。”阿裏伯、燕帖木兒兩個人最後竟因此被殺。
當時阿合馬在位時間很久,更加肆意貪婪驕橫,拉扯提拔奸黨郝禎、耿仁,一
下子遷升到和自己同在中書省任職,陰謀勾結,專門從事蒙蔽皇帝,積欠的賦稅不
加免除,百姓們逃亡遷移,京兆等路每年收入賦稅達到五萬四千錠,還是認為不是
實際情況。百姓有近郊的良田,就搶奪據為己有。暗地裏接受賄賂,表面上做得執
法嚴明,朝中百官互相用眼神表示不滿,但沒有人敢于明白議論。有一個值宿禁衛
的秦長卿,激昂慷慨地上書揭發他的種種邪惡,竟然被阿合馬所謀害,在監獄裏把
他弄死。事情見于《秦長卿》傳。
至元十九年三月,世祖在上都,皇太子隨從。有個益都千戶叫王著的人,一向
疾惡如仇,由于人心對阿合馬憤怒怨恨,就秘密鑄造了一把大鋼釒追,自己發誓願
意擊碎阿合馬的腦袋。當時有一個妖僧高和尚,自稱有秘密法術在軍中行使,但毫
無效果而逃走,假裝身死,殺了一名徒弟,把屍首欺騙大眾,自己又逃走,使人也
不了解事情的真相。王著就和他一起謀劃,在戊寅那一天假稱皇太子回京師參加佛
事,集結了八十多人,夜裏進入京城。早晨派遣兩個僧人到中書省去,讓中書省購
買供奉神佛的用品。中書省的人員懷疑,對他們加以訊問,他們不肯伏罪。等到中
午,王著又派遣崔總管假傳皇太子的旨意,讓樞密副使張易發兵若幹人,在這天夜
裏會集在東宮前面,張易沒有察覺其中有假,就命令指揮使顏義領兵一起前去。王
著自己騎馬去見阿合馬,詐稱太子將要來到,命令中書省的官員全部都在東宮前等
候。阿合馬派遣右司郎中脫歡察兒等幾個人騎馬出關,往北走了十幾裏,碰上了王
著的一伙人。偽裝太子的人責備他們無禮,把他們全都殺了,奪取了他們的馬匹,
往南進入建德門。夜裏二更,沒有人敢問什麽,到了東門前面,他們一伙都下了馬,
惟獨偽裝太子的人坐在馬上指揮,呼喊中書省長官來到馬前,責罵了阿合馬幾句話,
王著就把阿合馬牽去,用袖子裏藏著的銅髓砸碎他的腦袋,阿合馬立刻斃命。接著
喊中書左丞郝禎來到,殺了他;囚禁了右丞張惠。樞密院、御史台和留守司的官員
都遠遠看著,沒有人能推測究竟是什麽緣故。尚書張九思在宮中大聲喊叫,認為這
是個騙局;留守司的達魯花赤傳敦就手持木棒沖向前面,把騎在馬上的人擊倒墜地。
弓箭亂發,這伙人奔逃潰散,大多被逮住。高和尚逃走,王著挺身而出要求把自己
囚禁。
御史中丞也先帖木兒飛馬上奏世祖。世祖當時正駐在察罕腦兒,聽到以後大為
震怒,當天就起駕到上都。命令樞密副使孛羅、司徒和禮霍彌、參政阿裏等按驛站
飛馳到大都,討伐作亂的人。庚辰日,在高梁河抓住了高和尚。辛已日,孛羅等人
到達大都。壬午日,把王著、高和尚在市上誅殺,剁成肉醬,同時又殺了張易。王
著臨刑前大喊說:“王著為天下除害,現在死了,將來一定有人為我寫下這件事的!”
阿合馬死後,世祖還不詳細了解他的種種邪惡,命令中書省不要追查他的妻子
兒子。等到詢問孛羅,就全部知道了阿合馬的罪惡,這才大怒說:“王著把他殺了,
的確是對的。”于是下令掘墓開棺,在通玄門外斬戮屍體,聽任狗去吃他的肉。朝
廷百官和士人百姓,聚在一起觀看拍手稱快。阿合馬的子侄都被誅殺,把他的家屬
和財產沒收入官。他的小妾中有一個叫引住的,查抄她的物品,在櫃子裏得到兩張
熟的人皮,兩隻耳朵都儲存完好,有一個閹人專門掌握這個櫃子的鑰匙,訊問他們
也沒有人知道究竟是什麽人的人皮,隻說:“詛咒的時候,把神座放在這上邊,應
驗很快。”又用兩幅絹,畫上穿戴盔甲的騎兵好幾層,包圍守在一座有帷幕的殿前,
兵士都拉開了弓弦挺著刃向裏邊,好像在向裏進攻那樣。畫圖畫的人姓陳。又有一
個叫曹震圭的,曾經推算過阿合馬的生辰八字;有一個叫王台判的,胡亂引用圖讖,
所說的都涉及謀反的事。事情上奏,世祖下令剝這四個人的皮當眾宣示。
(沈玉成 譯)

[原文]

阿合馬,回回人也。不知其所由進。世祖中統三年,始命領中書左右部,兼諸
路都轉運使,專以財賦之任委之。阿合馬奏降條畫,宣諭各路運司。明年,以河南
鈞、徐等州俱有鐵冶,請給授宣牌,以興鼓鑄之利。世祖升開平府為上都,又以阿
合馬同知開平府事,領左右部如故。阿合馬奏以禮部尚書馬月合乃兼領已括戶三千,
興煽鐵冶,歲輸鐵一百三萬七千斤,就鑄農器二十萬事,易粟輸官者凡四萬石。
至元元年正月,阿合馬言:“太原民煮小鹽,越境販賣,民貪其價廉,競買食
之,解鹽以故不售,歲入課銀止七千五百兩。請自今歲增五千兩,無問僧道軍匠等
戶,鈞出其賦,其民間通用小鹽從便。”是年秋八月,罷領中書左右部,並入中書,
超拜阿合馬為中書平章政事,進階榮祿大夫。三年正月,立製國用使司,阿合馬又
以平章政事兼領使職。久之,製國用使司奏:“以東京歲課布疏惡不堪用者,就以
市羊于彼。真定、順天金銀不中程者,宜改鑄。別怯赤山出石絨,織為布,火不能
然,請遣官採取。”又言:“國家費用浩繁,今歲自車駕至都,已支鈔四千錠,恐
來歲度支不足,宜量節經用。”十一月,製國用使司奏:“桓州峪所採銀礦,已十
六萬斤,百斤可得銀三兩、錫二十五斤。採礦所需,鬻錫以給之。”悉從其請。
七年正月,立尚書省,罷製國用使司,又以阿合馬平章尚書省事。阿合馬為人
多智巧言,以功利成效自負,眾鹹稱其能。世祖急于富國,試以行事,頗有成績。
又見其與丞相糹泉真、史天澤等爭辨,屢有以詘之,由是奇其才,授以政柄,言無
不從,而不知其專愎益甚矣。丞相安童含容久之,言于世祖曰:“臣近言尚書省、
樞密院、御史台,宜各循常製奏事,其大者從臣等議定奏聞,已有旨俞允。今尚書
省一切以聞,似違前奏。”世祖曰:“汝所言是。豈阿合馬以朕頗額度,敢如是耶!
其不與卿議非是,宜如卿所言。”又言:“阿合馬所用部官,左丞許衡以為多非其
人,然已得旨咨請宣付,如不與,恐異日有辭。宜試其能否,久當自見。”世祖然
之。五月,尚書省奏括天下戶口,既而御史台言,所在捕蝗,百姓勞擾,括戶事宜
少緩。遂止。
初立尚書省時,有旨:“凡銓選各官,吏部擬定資品,呈尚書省,由尚書咨中
書聞奏。”至是,阿合馬擢用私人,不由部擬,不咨中書。丞相安童以為言,世祖
令問阿合馬。阿合馬言:“事無大小,皆委之臣,所用之人,臣宜自擇。”安童因
請:“自今唯重刑及遷上路總管,始屬之臣,餘事並付阿合馬,庶事體明白。”世
祖俱從之。八年三月,尚書省再以閱實戶口事,奏條畫詔諭天下。是歲,奏增太原
鹽課,以千錠為常額,仍令本路兼領。九年,並尚書省入中書省,又以阿合馬為中
書平章政事。明年,又以其子忽辛為大都路總管,兼大興府尹。右丞相安童見阿合
馬擅權日甚,欲救其弊,乃奏大都路總管以次多不稱職,乞選人代之。尋又奏:
“阿合馬、張惠,挾宰相權,為商賈以網羅天下大利,厚毒黎民,困無所訴。”阿
合馬曰:“誰為此言?臣等當與廷辯。”安童進曰:“省左司都事周祥,中木取利,
罪狀明白。”世祖曰:“若此者,征畢當顯黜之。”既而樞密院奏以忽辛同僉樞密
院事,世祖不允曰:“彼賈胡事猶不知,況可責以機務耶!”
十二年,伯顏帥師伐宋,既渡江,捷報日至。世祖命阿合馬與姚樞、徒單公履、
張文謙、陳漢歸、楊誠等,議行鹽、鈔法于江南,及貿易葯材事。阿合馬奏:“樞
雲:‘江南交會不行,必致小民失所。’公履雲:‘伯顏已嘗榜諭交會不換,今亟
行之,失信于民。’文謙謂‘可行與否,當詢伯顏’。漢歸及誠皆言:‘以中統鈔
易其交會,保難之有。’”世祖曰:“樞與公履,不識事機。朕嘗以此問陳岩,岩
亦以宋交會速宜更換。今議已定,當依汝言行之。”又奏:“北鹽葯材,樞與公履
皆言可使百姓從便販鬻。臣等以為此事若小民為之,恐紊亂不一。擬于南京、衛輝
等路,籍括葯材,蔡州發鹽十二萬斤,禁諸人私相貿易。”世祖曰:“善,其行之。”
十二年,阿合馬又言:“比因軍興之後,減免編民征稅,又罷轉運司官,令各
路總管府兼領課程,以致國用不足。臣以為莫若驗戶數多寡,遠以就近,立都轉運
司,量增舊額,選廉幹官分理其事。應公私鐵鼓鑄,官為局賣,仍禁諸人毋私造銅
器。如此,則民力不屈,而國用充矣。”乃奏立諸路轉運司,以亦必烈金、札馬剌
丁、張暠、富珪、蔡德潤、紇石烈亨、阿裏和者、完顏迪、姜毅、阿老瓦丁、倒剌
沙等為使。有亦馬都丁者,以負官銀得罪而罷,既死,而所負尚多,中書省奏議裁
處。世祖曰:“此財谷事,其與阿合馬議之。”
十五年正月,世祖以西京飢,發粟萬石賑之。又諭阿合馬宜廣貯積,以備闕乏。
阿合馬奏:“自今御史台非白省,毋擅召倉庫吏,亦毋究索錢谷數。及集議中書不
至者,罪之。”其沮抑台察如此。四月,中書左丞崔斌奏曰:“先以江南官冗,委
任非人,遂命阿裏等澄汰之。今已顯有征驗,蔽不以聞,是為罔上。杭州地大,委
寄非輕,阿合馬溺于私愛,乃以不肖子抹速忽充達魯花赤,佩虎符,此豈量才授任
之道?”又言:“阿合馬先自陳乞免其子弟之任,乃今身為平章,而子若侄或為行
省參政,或為禮部尚書、將作院達魯花赤、領會同館,一門悉處要津,自背前言,
有虧公道。”有旨並罷黜之。然終不以是為阿合馬罪。世祖嘗謂淮西宣慰使昂吉兒
曰:“夫宰相者,明天道,察地理,盡人事,兼此三者,乃為稱職。阿裏海牙、麥
術丁等,亦未可為相,回回人中,阿合馬才任宰相。”其為上所稱道如此。
十六年四月,中書奏立江西榷茶運司,及諸路轉運鹽使司、宣課提舉司。未幾,
以忽辛為中書右丞。明年,中書省奏:“阿塔海、阿裏言,今立宣課提舉司,官吏
至五百餘員。左丞陳岩、範文虎等言其擾民,且侵盜官錢。乞罷之。”阿合馬奏:
“昨有旨籍江南糧數,屢移文取索,不以實上。遂與樞密院、御史台及廷臣諸老集
議,謂設立運司,官多俸重,宜諸路立提舉司,都省、行省各委一人任其事。今行
省未嘗委人,即請罷之,乃歸咎臣等。然臣所委人,有至者僅兩月,計其侵用凡千
一百錠,以彼所管四年較之,又當幾何?今立提舉司,未及三月而罷,豈非恐彼奸
弊呈露,故先自言以絕跡耶?宜令御史台遣能臣同往,凡有非法,具以實聞。”世
祖曰:“阿合馬所言是,其令台中選人以往。若己能自白,方可責人。”
阿合馬嘗奏宜立大宗正府。世祖曰:“此事豈卿輩所宜言,乃朕事也。然宗正
之名,朕未之知,汝言良是,其思之。”阿合馬欲理算江淮行省平章阿裏伯、右丞
燕帖木兒立行省以來一切錢谷,奏遣不魯合答兒、劉思愈等往檢核之,得其擅易命
官八百員,自分左右司官,及鑄造銅印等事,以聞。世祖曰:“阿裏伯等何以為辭?”
阿合馬曰:“彼謂行省昔嘗鑄印矣。臣謂昔以江南未定,故便宜行之,今與昔時事
異。又擅支糧四十七萬石,奏罷宣課提舉司及中書遣官理算,征鈔萬二千錠有奇。”
二人竟以是就戮。
時阿合馬在位日久,益肆貪橫,援引奸黨郝禎、耿仁,驟升同列,陰謀交通,
專事蒙蔽,逋賦不蠲,眾庶流移,京兆等路歲辦課至五萬四千錠,猶以為未實。民
有附郭美田,輒取為己有。內通貨賄,外示威刑,廷中相視,無敢論列。有宿衛士
秦長卿者,慨然上書發其奸,竟為阿合馬所害,斃于獄。事見長卿傳。
十九年三月,世祖在上都,皇太子從。有益都千戶王著者,素志疾惡,因人心
憤怨,密鑄大銅錘,自誓願擊阿合馬首。會妖僧高和尚,以秘術行軍中。無驗而歸,
詐稱死,殺其徒,以屍欺眾,逃去,人亦莫知。著乃與合謀,以戊寅日,詐稱皇太
子還都作佛事,結八十餘人,夜入京城。旦遣二僧詣中書省,令市齋物,省中疑而
訊之,不伏。及午,著又遣崔總管矯傳令旨,俾樞密副使張易發兵若幹,以是夜會
東宮前。易莫察其偽,即令指揮使顏義領兵俱往。著自馳見阿合馬,詭言太子將至,
令省官悉候于宮前。阿合馬遣右司郎中脫歡察兒等數騎出關,北行十餘裏,遇其眾,
偽太子者責以無禮,盡殺之,奪其馬,南入健德門。夜二鼓,莫敢何問,至東宮前,
其徒皆下馬,獨偽太子者立馬指揮,呼省官至前,責阿合馬數語,著即牽去,以所
袖銅錘碎其腦,立斃。繼呼左丞郝禎至,殺之。囚右丞張惠。樞密院、御史台、留
守司官皆遙望,莫測其故。尚書張九思自宮中大呼,以為詐,留守司達魯花赤博敦,
遂持梃前,擊立馬者墜地,弓矢亂發,眾奔潰,多就禽。高和尚等逃去,著挺身請
囚。中丞也先帖木兒馳奏世祖,時方駐蹕察罕腦兒,聞之震怒,即日至上都。命樞
密副使孛羅、司徒和禮霍孫、參政阿裏等馳驛至大都,討為亂者。庚辰,獲高和尚
于高梁河。辛巳,孛羅等至都。壬午,誅王著、高和尚于市,皆醢之,並殺張易。
著臨刑大呼曰:“王著為天下除害,今死矣,異日必有為我書其事者。”
阿合馬死,世祖猶不深知其奸,令中書毋問其妻子。及詢孛羅,乃盡得其罪惡,
始大怒曰:“王著殺之,誠是也。”乃命發墓剖棺,戮屍于通玄門外,縱犬啖其肉。
百官士庶,聚觀稱快。子侄皆伏誅,沒入其家屬財產。其妾有名引住者,籍其藏,
得二熟人皮于櫃中,兩耳具存,一閹豎專掌其扃鐍,訊問莫知為何人,但雲“詛咒
時,置神座其上,應驗甚速”。又以絹二幅,畫甲騎數重,圍守一幄殿,兵皆張弦
挺刃內向,如擊刺之為者。畫者陳其姓。又有曹震圭者,嘗推算阿合馬所生年月。
王台判者,妄引圖讖。皆言涉不軌。事聞,敕剝四人者皮以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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