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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偶篇

【題解】

本篇主要闡述自然界與人類社會中一切好的結果都具有僥幸性和偶然性,所以篇名“幸偶”。

王充在本篇裏,用各種事例反復說明,人和萬物“遭禍福”都是因為“有幸有不幸”,“有偶有不偶”,就是說,都是偶然的。而自然界與人類社會中體現出來的這種差異,這種偶然性,又都是由偶然承受的氣不同而形成的,並非是天施放氣時有所偏袒。“俱稟元氣,或獨為人,或為禽獸。並為人,或貴或賤,或貧或富。富或累金,貧或乞食;貴至封侯,賤至奴僕。非天稟施有左右(偏袒)也,人物受性有厚薄也。”而這種偶然性又是自然註定的,無力改變的。“命則不可勉,時則不可力。”于是乎,一切不幸者便無可奈何,隻得聽天由命

【原文】

5·1凡人操行有賢有愚,及遭禍福,有幸有不幸(1);舉事有是有非,及觸賞罰,有偶有不偶(2)。並時遭兵,隱者不中;同日被霜,蔽者不傷。中傷未必惡,隱蔽未必善。隱蔽幸,中傷不幸。俱欲納忠(3),或賞或罰;並欲有益,或信或疑。賞而信者未必真,罰而疑者未必偽,賞信者偶,罰疑不偶也。

【注解】

(1)幸:幸運,僥幸。這裏指偶然得福或僥幸免禍。

(2)偶:本篇中所說的“偶”有兩個含義:一個是偶合,雙方一致,受到賞識和重用;另一個是偶然、碰巧。這裏是前一個含義。

(3)納:送進,貢獻。

【譯文】

人的操行有的賢良有的愚昧,至于碰上災禍福祿的時候,有的幸運,有的倒酶;做事行動有的對,有的錯,至于遇到獎賞懲罰,有的受到賞識重用,有的則被斥責貶黜。同時碰上打仗,隱蔽的人不被擊中;就像植物同一天被霜凍,有遮蓋的不會受傷害。被中傷的未必是壞人,隱蔽的未必是好人。隱蔽的是幸運,中傷的算倒酶。大家都想向君主表示效忠,可是有的受賞,有的被罰;都想對君主作貢獻,可是有的受到信任,有的卻遭到懷疑。受到獎賞並被信任的,未必真心;遭到懲罰並被懷疑的,未必偽裝。受獎賞信任的,隻不過是受到君主的賞識重用;遭懲罰懷疑的,也隻不過是被君主斥責貶黜而已。

【原文】

5·2孔子門徒七十有餘,顏回蚤夭(1)。孔子曰:“不幸短命死矣(2)!”短命稱不幸,則知長命者幸也,短命者不幸也。服聖賢之道,講仁義之業,宜蒙福佑。伯牛有疾(3),亦復顏回之類,俱不幸也。螻蟻行于地(4),人舉足而涉之,足所履(5),螻蟻苲死(6);足所不蹈,全活不傷。火燔野草(7),車轢所致(8),火所不燔,俗或喜之,名曰幸草。夫足所不蹈,火所不及,未必善也,舉火行有(9),適然也。由是以論,癰疽之發(10),亦一實也。氣結閼積(11),聚為癰,潰為疽創(12),流血出膿。豈癰疽所發,身之善穴哉(13)?營衛之行(14),遇不通也。蜘蛛結網,蜚蟲過之(15),或脫或獲;獵者張羅,百獸群擾(16),或得或失;漁者罾江湖之魚(17),或存或亡;或奸盜大闢而不知(18),或罰贖小罪而發覺(19);災氣加人(20),民亦此類也,不幸遭觸而死,幸者免脫而生。不幸者不僥幸也。孔子曰:“人之生也直,罔之生也幸(21)。”則夫順道而觸者為不幸矣。立岩牆之下,為壞所壓(22);蹈坼岸之上(23),為崩所墜;輕遇無端,故為不幸。魯城門久朽欲頓(24),孔子過之,趨而疾行。左右曰:“久矣。”孔子曰:“惡其久也(25)。”孔子戒慎已甚,如過遭壞,可謂不幸也。故孔子曰:“君子有不幸而無有幸,小人有幸而無不幸(26)。”又曰:“君子處易以俟命(27),小人行險以僥幸(28)。”

【注解】

(1)蚤:通“早”。

(2)引文參見《論語·雍也》。

(3)伯牛(公元前544年~?):姓冉,名耕,字伯牛。春秋時魯國人。孔子學生,在孔門中以德行著稱。據說得了無法醫冶的癩病(麻風病)。參見《論語·雍也》。

(4)螻蟻:螻蛄和螞蟻。螻蛄:亦稱土狗子,一種常見的農地害蟲。

(5)履(l[呂):踏,踩。

(6)苲:疑作“笮”(6則),形近而誤。笮:壓。笮死:這裏指被踩死。

(7)燔(f2n凡):焚燒。

(8)轢(l@利):車輪碾過。致:達到。

(9)舉火:這裏指火到處燒起來。有:遞修本作“道”,可從。行道:人在路上走。適然:當然。

(10)癰疽:毒瘡名。根部小、淺而暫患的叫癰。根部大、深而久患的叫疽。

(11)閼(8惡):阻塞。積:留滯,不通。

(12)創(chu1ng瘡):通“瘡”。

(13)根據文意,疑“身”字之前應有“非”字,否則句子不通。穴:人身上的要害處。這裏作人身上的部位講。

(14)營衛:中醫用語。“營”是在血管中主血液迴圈的一種氣,“衛”是在血管外主氣運行全身的一種氣。

(15)蜚(f5i飛):通“飛”。

(16)擾:擾亂,騷動。

(17)罾(5ng增):一種用竹竿做支架的魚網。這裏指用網捕魚。

(18)大闢:古代五刑之一,商至戰國死刑的通稱。

(19)贖:以錢財贖罪。

(20)災氣:指給人帶來災害的氣。

(21)罔(w3ng往):同“枉”,不正直,不正派。這裏指不正直的人。引文參見《論語·雍也》。

(22)壞:毀壞。這裏指毀壞、正在倒塌的牆。

(23)坼(ch8徹):開裂。

(24)頓:毀壞,倒塌。

(25)以上事參見《左傳·襄公四年》。

(26)引文出處不詳。《論語·雍也》“人之生也直”句,皇疏引李充有這句話,疑將傳文作經文。

(27)易:平地,坦途。這裏引申為平安的地位,正道。俟命:等待天命。

(28)險:地勢崎嶇。這裏引申為危險的地位,邪門歪道。僥幸:獲得意外的利益或意外地免去不幸。引文參見《禮記·中庸》。

【譯文】

孔子有學生七十多人,顏回早死。孔子說:“不幸他短命死了!”短命稱不幸,就知道長命的是幸,短命的是不幸了。奉行聖賢的學說,講習仁義的學業,應該得到福佑。伯牛得了疾病,又與顏回類似,都遭到不幸。螻蛄和螞蟻在地上爬行,人抬腳走過,腳踩過的地方,螻蛄和螞蟻都被踩死;腳沒有踩到的地方,它們都完全活著沒有受到傷害。火燒野草,車輪碾過的地方,火燒不著,一般人喜歡它,起名叫幸草。腳沒有踩到的地方,火燒不到的地方,未必就好,因為火燒起來,大家要奪路走,是當然的。因此來說:毒瘡的發作,也是同一種情況。血氣鬱結堵塞不通,聚積在一塊的是癰,潰爛的是疽瘡,流血出膿。難道癰疽發作的地方,不是身上原來良好的部位嗎?營衛的運行,也會碰巧不通。蜘蛛結網,飛蟲飛過,有的逃脫有的被捕捉;獵人張開羅網,各種野獸亂奔亂跑,有的被捕獲,有的跑掉了;漁人用罾在江湖裏捕魚,魚有活的有死的;有的奸盜犯了死罪而不知道,可是有的犯了用錢可贖的小罪卻被發覺;災害之氣施加給人,也就是這類情況,不幸者遇到碰上就死,幸者避免逃脫就得活。所謂不幸,就是不能僥幸(免禍得福)。孔子說:“一個人能夠活著是由于正直,不正直的人雖然也活著,那隻是僥幸免于災禍。”那麽遵循道義而遭到災禍的就是不幸了。站在高牆之下,被毀壞的牆壓倒;立在裂開的堤岸之上,因崩塌而落河。無緣無故隨便遇上災禍,所以叫做不幸。魯城城門長期腐朽將要倒塌,孔子經過,就快步迅速地走過。他周圍的學生說:“已經朽壞很久了。”孔子說:“我就害怕它朽壞的時間太長。”孔子防備謹慎已算到極點,如果經過恰巧碰到倒塌,真可以說是不幸了。因此孔子說:“君子隻有不幸,卻沒有幸的問題,小人隻有幸,卻沒有不幸的問題。”又說:“君子處于平安地位而聽天由命,小人做險惡的事卻想僥幸免災得福。”

【原文】

5·3佞幸之徒(1),閎、藉孺之輩(2),無德薄才,以色稱媚,不宜愛而受龐,不當親而得附(3),非道理之宜,故太史公為之作傳。邪人反道而受恩寵,與此同科,故合其名謂之佞幸(4)。無德受恩,無過遇禍,同一實也。俱稟元氣(5),或獨為人,或為禽獸,並為人,或貴或賤,或貧或富。富或累金,貧或乞食;貴至封侯,賤至奴僕。非天稟施有左右也(6),人物受性有厚薄也(7)。

【注解】

(1)佞(n@ng寧):慣于用花言巧語諂媚。佞幸:靠花言巧語容貌好看而得寵。

(2)閎(h#ng洪):閎孺。參見1.6註(7)。藉:通“籍”。籍孺:漢高祖的寵幸侍童,與帝同起臥。

(3)附:依附。這裏指得到君主親近、親信。

(4)佞幸:這裏指《史記》中的《佞幸列傳》。

(5)元氣:即氣。參見4.1註(4)。

(6)稟施:根據文意,疑“施氣”之誤。左右:多少,偏袒。

(7)性:性命,生命。這裏指構成生命的氣。

【譯文】

靠花言巧語長得漂亮得寵的人,象閎孺、籍孺之類,無德少才,專靠容貌美麗取悅君主,看來不該受龐的卻被寵,不當親近的卻受到親信,這是不合道理的,所以太史公為他們作傳記。邪惡的人違反道義而受到恩寵,與此同類,因此把他們合起來稱之為佞幸。無品德而受到恩寵,無過錯卻遭受災禍,也是同一種情況。一起承受元氣,有的唯獨給人,有的給禽獸。一齊給人的,有人尊貴有人卑賤,有人貧窮有人富裕。富裕的有人積累了大量金銀,貧窮的有人乞討為食;尊貴的直到被封王侯,卑賤的則淪為奴僕。這並不是天施氣時有偏袒,而是人和萬物承受形成自己生命的氣有厚有薄。

【原文】

5·4俱行道德,禍福不均;並為仁義,利害不同。晉文修文德(1),徐偃行仁義(2),文公以賞賜(3),偃王以破滅。魯人為父報仇(4),安行不走(5),追者舍之;牛缺為盜所奪(6),和意不恐(7),盜還殺之。文德與仁義同,不走與不恐等,然文公、魯人得福,偃王、牛缺得禍者,文公、魯人幸,而偃王、牛缺不幸也。韓昭侯醉臥而寒(8),典冠加之以衣(9),覺而問之,知典冠愛己也,以越職之故,加之以罪(10),衛之驂乘者見御者之過(11),從後呼車,有救危之意,不被其罪(12)。

夫驂乘之呼車,典冠之加衣,同一意也。加衣恐主之寒,呼車恐君之危,仁惠之情,俱發于心。然而于韓有罪,于衛為忠,驂乘偶,典冠不偶也。

【注解】

(1)晉文:晉文公重耳(公元前697~前628年),春秋時晉國君主,五霸之一。公元前636~前628年在位。曾整飭內政,增強軍隊,使國力強盛。為周平定內亂,迎周襄王復位,受賞弓矢、美酒、土地及三百名侍衛。後以“尊王”相號召,大敗楚軍,在踐土(今河南滎陽東北)大會諸侯,成為霸主。

(2)徐偃:徐偃王,西周時徐戎的首領。統轄今淮水、泗水一帶。傳說他廣行仁義,轄地五百裏,朝貢的“三十有六國”,是當時東部各國中最強大的國家。後為楚所滅。事參見《韓非子·五蠹》。

(3)事參見《左傳·僖公二十八年》。

(4)魯人為父報仇:據《淮南子·人間訓》記載,有個魯國人為父報仇,將仇人殺死,然後戴正帽子,換好衣服,從容離開。追趕的人看到這種情況,說他是“有節行之人”,就不再追殺他。

(5)行:走。走:跑。

(6)牛缺:戰國時秦國的大儒。據《呂氏春秋·必己》記載,一次他去邯鄲,路上遇上盜賊,把他的車馬衣物都搶走了。他很鎮定,沒有驚恐可惜的樣子。等他走後,盜賊害怕他去告訴趙國君主,追趕三十裏把他殺了。

(7)意:神態,神情。

(8)韓昭侯:戰國時韓國君主,公元前358~前333年在位。以申不害為相,修術行道,國內安定,諸侯不敢侵伐。

(9)典冠:管理君主帽子的小官。

(10)以上事參見《韓非子·二柄》。

(11)衛:衛國。驂乘(c1nsh8ng餐聖):古代在車右陪主人乘車的人。御者:趕車人。衛之驂乘者見御者之過:據《說苑·善說》記載,西周時衛國將軍桓司馬有次上朝時忙趕路,由于趕車人緊張,馬受驚,驂乘者連忙在後邊叫喊著幫趕車,趕車人說他越職。由于他出于拯救危險,沒有受到懲罰。

(12)罪:懲罰。

【譯文】

同樣施行道德,禍福卻不一樣;同樣實行仁義,利害卻不相同。晉文公修行文德,徐偃王施行仁義,文公因此受賞賜,偃王由此遭破滅。魯人為父報仇,從容地離開而沒有逃跑,追趕的人就不再追殺他了;牛缺被盜賊搶去財物,態度和順沒有任何懼怕,盜賊仍然殺了他。文德與仁義相同,沒有逃跑與不懼怕一樣,然而文公、魯人得福,偃王、牛缺遭禍,這就是文公、魯人有幸,而偃王、牛缺不幸。韓昭侯酒醉臥床身打寒噤,典冠拿衣服給他蓋上,韓昭侯酒醒問起這件事,知道是典冠愛惜自己,卻因為超越職責的緣故,把罪過加給他。衛國的驂乘者見趕車的有過錯,在後邊呼喊著趕車,有拯救危險的意願,沒有被懲罰。驂乘者呼喊著趕車,跟典冠給韓昭侯蓋上衣服,同是一個意思。蓋上衣服是怕君主寒冷,呼喊著趕車是怕君主危險,仁愛的感情,都發自內心。然而在韓昭侯卻認為有罪,在衛將軍則認為是忠心,是因為驂乘者受賞識,典冠不被賞識的緣故。

【原文】

5·5非唯人行,物亦有之。長數仞之竹(1),大連抱之木,工技之人裁而用之(2),或成器而見舉持(3),或遺材而遭廢棄。非工技之人有愛憎也,刀斧如有偶然也(4)。蒸谷為飯,釀飯為酒。酒之成也,甘若異味;飯之熟也,剛柔殊和(5)。非庖廚酒人有意異也(6),手指之調有偶適也。調飯也殊筐而居(7),甘酒也異器而處。蟲墮一器,酒棄不飲;鼠涉一筐,飯捐不食。夫百草之類,皆有補益。遭醫人採掇(8),成為良葯;或遺枯澤,為火所爍(9)。等之金也,或為劍戟,或為鋒銛(10)。同之木也,或梁于宮,或柱于橋。俱之火也,或爍脂燭,或燔枯草。均之土也,或基殿堂,或塗軒戶(11)。皆之水也,或溉鼎釜(12),或澡腐臭(13)。物善惡同,遭為人用,其不幸偶,猶可傷痛,況含精氣之徒乎(14)!

【注解】

(1)仞:古代長度單位。據陶文琦《說文仞字八尺考》說周製為八尺,漢製為七尺,東漢末為五尺六寸一仞。

(2)工技之人:手藝工人。

(3)舉持:使用。

(4)如:疑“加”字形近而誤。根據文意,疑“加”之前脫一“之”字。下文有“手指之調有偶適也”,句式相同,可證。加:施予。

(5)和:調和。剛柔殊和:這裏指有的是熟飯,有的是夾生飯。

(6)庖(p2o袍)廚:廚師。酒人:釀酒的人。

(7)調飯:指軟硬適合的飯。居:容納,裝。

(8)根據下文“或遺枯澤,為火所燎”,疑“遭”前奪一“或”字。醫人:醫生。掇(du#多):拾取,摘取。

(9)爍(shu^朔):遞修本作“燎”,可從。

(10)鋒:古代的一種農具。《農政全書。農器》:“鋒,古農器也,其金比犁鑱小而加銳,其柄如耒,首如刃鋒,故名鋒。”銛(xi1n先):古代的一種農具,鍤一類,俗稱作“杴”。“杴”,現在多寫作“杴”。頭較方闊,以鐵或木製成,安在長木柄上。

(11)軒(xi1n宣):有窗的小室。戶:單扇的門。

(12)溉:洗滌。鼎:古器物名。多為圓形,三足兩耳,大小下一,用途各異。這裏指作煮食物用的器物,後也用作禮器。釜(f(斧):炊器,斂口,圜底,或有兩耳。置于灶口,上放甑(8ng贈)

以蒸煮。

(13)澡:洗。

(14)精氣:精神之氣。王充認為,構成人和萬物的物質元素的氣,具體可分為陰氣和陽氣,陽氣構成人的精神,所以有時又稱為精氣。

【譯文】

幸偶不僅適用于人的所作所為,萬物也都有這種情況。高數仞的竹子,兩人合抱的大樹,工人把它鋸開來派用,有的做成器具被使用,有的當作剩下材料遭到廢棄。這不是工人對它們有偏愛與憎恨,而是刀斧的使用有偶然性。蒸谷米成飯,釀造米飯成酒。酒釀成了,味道有好有壞;飯煮熟了,有硬有軟。這不是廚師和釀酒的人有意使它們存在差異,而是手指之間的協調有偶然性。就是軟硬適合的飯,也要用不同的竹筐來裝,好酒也要用不同的器皿來存放。蟲子掉進酒壇裏,酒就被拋棄不飲;老鼠爬進飯筐裏,飯就被扔掉不吃。各種各樣的草類,對人都是有幫助有好處的。有的遇到醫生就採集起來,成為良葯;有的則遺留在幹涸了的沼澤裏,被火燒掉。同樣的金屬,有的鑄成劍戟,有的則做成鋒銛。同樣的樹木,有的在宮殿成了大梁,有的則在橋下成了支柱。同樣是火,有的燒蠟燭,有的則燒枯草。同樣是土,有的成了殿堂的地基,有的則用去塗抹軒戶。同樣是水,有的用去洗鼎釜,有的則用去洗腐臭的東西。萬物的好壞是相同的,碰上被人使用,其偶然性使它們遭受不幸,尚且應該悲傷痛心,何況是有精神的人呢!

【原文】

5·6虞舜聖人也,在世宜蒙全安之福。父頑母嚚(1),弟象敖狂(2),無過見憎,不惡而得罪,不幸甚矣。孔子,舜之次也,生無尺土,周流應聘(3),削跡絕糧(4)。俱以聖才,並不幸偶。舜尚遭堯受禪,孔子已死于闕裏(5)。以聖人之才,猶不幸偶,庸人之中,被不幸偶,禍必眾多矣(6)。

【注解】

(1)嚚(y0n銀):愚蠢。

(2)象:傳說是舜的異母弟弟。敖(4o傲):通“傲”。狂:縱情任性。

(3)流:流動。這裏是奔走的意思。應:接受。

(4)削跡:孔子曾到衛國去遊說,衛國人很厭惡孔子,當孔子離開衛國時,就把他經過衛國留下的車輪痕跡鏟掉了。事參見《庄子·天運》。絕糧:參見1·3註(2)。

(5)已:則,卻。闕(qu5缺)裏:街名,在今山東曲阜城內,孔子曾在這裏聚徒講學。

(6)禍:根據文意,疑是衍文。

【譯文】

虞舜都是聖人,在世的時候完全應當蒙受安適生活的福份。但是,他父親質劣,母親愚蠢,弟弟象又傲慢任性,沒有過失也要被別人憎恨,沒有做壞事也要受懲罰,真是不幸得很。孔子,比舜差一點,一生沒有得到一尺土地的封賜,到處奔走想接受人家聘請做官,結果遭到削跡絕糧。他們同是具有聖人的品德才能,都碰上偶然的不幸。但舜還能碰到堯讓位給他,而孔子卻死在闕裏。憑聖人的品德才能,尚且會有偶然不幸,平庸的人中,遭受偶然不幸的,肯定多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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